蘇州園林曾被白居易寫在了《草堂記》裡,如今歷盡滄桑,不知是否會有人記掛著“他年我若功成後,乞取南園做醉鄉”,更不知園子裡的草木籐閣是否做著同一個關於細雨閒雲的夢。
窗宜竹雨聲,亭宜松風聲,何必絲與竹,山水有清音。蘇州園林的修建大抵可追溯到春秋戰國時期,華麗的姑蘇台成了最早的皇家園林,繼而官紳的私家園林也陸續建成,直到宋代的蘇州,已有了“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稱謂。月宜琴聲,雪宜茶聲,春宜筝聲,秋宜笛聲,蘇州園林卻似乎襯得起全部音色,之後又盡數溶解在這山水清音裡。
透花窗嵌在隔牆和游廊上,清光流出來便成了疏影,有風時雀躍,無風時默默。瓦片、狹薄青磚、木頭、毛竹,園林裡的漏窗似乎能砌萬物,魚鱗、秋葉、破月、海棠、橄榄、梅花、冰紋、葵花、燈景、如意……陶土入模,表面刷釉,入爐窯燒制而成,老工匠也在膠泥上雕刻出各種圖案,入窯燒制後細磨,再行砌疊。花窗便成了蘇州園林的眼,看不盡的春波秋水淌出來,四季也跟著流連。
若日光有情,大約也喜歡逗留在蘇州園林的窗前,由著自己的性子,斟酌著投影,看看穿窗之白是何影,不可思量處是何境。門窗極盡工細,卻不庸俗,簡樸而別具匠心,四扇、八扇、十二扇。梁和柱子以及門窗欄桿大多漆廣漆而非彩繪,那是不刺眼的顏色,清雅端祥。也有室內牆壁下半截鋪水磨方磚,淡灰色和白色對襯。屋瓦和檐漏一律淡灰色,於是花開時節,更顯得百花明艷照眼,如同一整個世間都在這裡盛開。
留聽閣西竹籬相隔,蘇派盆景陳列於風揚和紫籐之間,粗扎細剪,仿佛圍爐的一群閒散人,無事聊風月。 天然花木栽植於盆盎之中,雖咫尺之間,卻有萬千氣象。古人寫小園幽徑,幾叢花、幾群鳥、幾區亭、幾拳石,大抵便是說這些花木,幾度興衰後仍孑然自持,未曾消減韻味。
四壁剝落,經年不飾,而最盛大的繁華與歡愉,往往沒法說出來,只覺得心中感懷。階砌旁邊栽幾叢書帶草,牆上蔓延著爬山虎或者薔薇木香。如果開窗正對著白色牆壁,太單調了,得補上幾竿竹子或幾棵芭蕉,灰白的牆邊必得擱上兩塊山石,似是搬來了桂林水上的兩座青山,潑了香墨便立在園子裡,開不出香花,卻仍能勾走你七分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