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言的歷史從建築看榆次老城
日期:2016/12/14 17:38:47   編輯:古建園林
左圖:市樓。 右圖:甕城裡。
對外地人來說,提起山西榆次老城大部分人恐怕無動於衷,而走進榆次老城,我想,初訪的外地人百分之百要激動。它的默默無聞和它的輝煌精彩都到了極致,尤其是它的建築。榆次是有心低調還是少了一個賣瓜的王婆?
奇怪的甕城和箭樓
我是住在榆次後才聽說榆次有老城的。說的人說得平平淡淡,聽的人也聽得漫不經心。誰也不會為一座城市有老城而驚奇,保留下來的老城是個什麼樣那才是關鍵。
第二天一早我們決定去老城看看。出了酒店,遠遠的就看到一座城門樓。有城門樓的地方必是老城的所在,我猜老城的城樓只是一座孤樓,如果有城牆,城牆健全,榆次就不是現在的榆次,而是平遙了。果真未出我所料。
城門樓是陽剛的,雄偉的,城台甚高,樓檐多重,它是緊連著一座公園的單體建築。兩翼經過修整的城牆只有一小段,人為地保留了一個斷切面。這樣的城樓,對來自北京,看慣了前門、德勝門城樓、箭樓的人吸引力實在有限。隨意地走到了城門洞,看到了城門洞被鐵柵欄攔著,有些好奇,透過柵欄望進去,望到了甕城城牆,望到了一座牌坊,望到了穿門洞到牌坊前再向南彎拐的年長日久的青石板路。城門樓有了歷史的厚重感。不過,引起我注意的是那座磚牌坊。磚牌坊立在甕城裡,我是第一次見,主要的是那座牌坊的形制,它不都是空心的,中間是座拱券門,兩側則是對稱的實心磚壁,磚壁以立竹磚飾為框,一壁一幅磚雕竹,一為風竹,一為雨竹,還有篆書的楹聯,券門額匾磚雕字也是篆書,第一字為忠字,明顯是座旌表牌坊。我們很想進去看個明白,於是到處找入口。貼著城樓走到了公園南角,又發現了一座屬於古建而且很陽剛很山西的單體建築:箭樓,也叫御敵樓。箭樓與城樓方向不同,城樓坐東朝西,箭樓坐北朝南,在城樓西南的位置,兩者相距至少幾百米,看得我有些犯糊塗。
箭樓是防御性建築,一般在城樓外廓城正中,與城門樓在一條中軸線上,它是城門多重防線中的第一道防線,與後面的防御建築緊密相聯,就是位置設置較偏,也不會是孤立的,以便於補充兵員和武器。奇怪的是,這裡的城樓有完整的甕城,而甕城離箭樓卻較遠。脫離甕城而立的箭樓應有其他的城牆與榆次老城連為一體。連接箭樓的城牆是怎麼設置的?連箭樓向西單獨延伸出一牆,還是又有個城圍,把箭樓與老城圈在了一起?箭樓、城門樓各有個的甕城?
箭樓處沒有說明牌,也沒有城牆遺址,更無人解說,謎只能是謎。貼著箭樓東側的公園便門走近城樓,跨過了鐵板吊橋進了甕城南門,磚牌坊前後的景物一覽無余。牌坊坐落在基台上,收拾得干淨利落的殘磚圍著它,兩尊巨大的文官石像分左右在後面侍立,讓人猜想這裡曾有座小廟什麼的,牌坊陰面也滿是雕飾,圖案工整,額匾雕刻“真丈夫”,更明確了它的旌表性。就是不知道旌表的是誰。不會是老西兒寇准吧?
在甕城裡我們逗留的時間不短。陽光很好,花崗巖的石像浴在陽光下披上了厚重的金紗,字畫圖案也都熠熠生輝。圍甕城內牆根左右對稱的高柱拴馬石樁,讓甕城有了活氣,仿佛隨時都會有武將軍士牽馬走進來似的,我們有了一種滿足感。有這些遺跡,這趟榆次就算沒有白來。
連城樓的公園被稱為西城門遺址公園,水塘邊、土丘、叢林裡的亭廊都是仿古建築,雖是新作,油漆彩畫顏色用得甚是古舊,若不是插在塘中的那些啤酒飲料瓶子之類的時尚造型廣告,置身在裡面是很詩情畫意的。那個公園東西向窄,南北向很長,僅在公園中散步沒有個把小時都走不下來,多虧我們腦子裡還記著那個榆次老城,沒把時間過分地耗在其中,否則我們會悔斷了腸子。
左圖:老錢莊。 中圖:北街街頭牌坊。 右圖:文廟前的牌坊。
每一個構建每一種顏色都飽經滄桑
從西城門樓旁的園門穿過公路進老城西街享受的是神秘、陽光和寧靜。新築的圍牆,每段圍牆都嵌有一片當世書法家臨摹的古代名人的名詩名句。奇異精美的古樓古閣被林木織成的綠雲托舉著,高挑出牆頭,像招搖的裙衩粉黛。又是一個仿古公園?想找入口,找到的是書院的大門,大門封得緊緊的。書院大門和對面的古閣樓一樣不易看出是新建的還是歷史舊跡,猜測至少一半不會是原裝的陳跡,它太完美無缺了。已是上午9點多鐘,陽光如金色的鬧雀,街上卻清冷。書院是清雅之地,少有行人亦在情理之中。書院的大門是方正規整的建築形體組合,凸凹錯落著沿石板街伸展,連緊扣的門扉都流露出拒人千裡之外的冷漠。大門前的門墩、拴馬樁、壁畫、磚雕在寧靜中是惟一值得我們默讀的書。
街的東面還有建築。四柱三門的木牌坊一出現,一大早所有看到的木構建築便都黯然失色了。它把歲月深深地凝在了肌膚裡,差不多每一個構建每一種顏色都飽經滄桑。站在莊嚴、肅穆的牌坊前望過去,洞開的牌坊門像陳古的畫框一樣嵌著疊門重宇,幽邃的空間深處流溢出的氣息有一股巨大的吸力,這座牌坊和牌坊後的山門、殿門是逆時之門,它通向歲月中的文化黑洞。看匾額,我知道了我面對的是魁星門和大成門,榆次的孔廟就坐落在這裡,它在這裡至少已有幾百年了。
孔廟前的小廣場是新修整的,沿孔廟中軸線,在廣場中央聳立著一座巨大的三門四柱的青石牌坊。牌坊上的石板石梁石柱石檐俱是當代雕刻藝人馳騁的天地。我不願細讀,我只看重它與文廟中軸建築連構成的那種門門相疊銜門成洞的氣勢,那氣勢分明地告訴我,這裡不像學子的聖殿,而像走向神壇的通道。孔廟前和廣場上有游人,幾個當地人在石牌坊旁踢毽子、打羽毛球,沒有一點對神和神聖的敬畏。
市樓:瞬間的睥睨,足以讓我驚悚
榆次,和所有新中國成立後發展起來的城市一樣,街巷兩側滿是實用功能很強的當代建築,這些建築無論是住宅、辦公樓還是商店,造型上都是能簡則簡。在千市一面的大眾面目建築中是很難感覺到一座城市的歷史的。它差不多已與歷史絕緣了。改變對榆次印象的,竟是我在踏入榆次老城市樓的一瞬間。
對榆次老城之老的認識也是在那一瞬間。我看到了什麼?看到了三條擁塞著奢華、奇麗的古閣老店之谷,看到了谷中洶湧的紅塵之河,看到了做夢都不會想到會在榆次出現的鼎沸市景。市樓在東西南北四街的中心,底層四面透空,站在樓底的任何一個位置,眼珠稍轉一轉,至少三面的街景立時便收納於眼底。瞬間的睥睨,足以使我驚悚,我感覺在猝不及防中被卷入了歲月深處的異度空間,走進了幾百年文化構建出來的鬧市。東、南、北三個方向的街道,喧沸得讓寧靜的西街如同荒谷,那是只有中華古國才會有的喧鬧,商街上沒有一棟建築屬於當代,距離最近的建築也該在民國。二層以上的古閣樓大店鋪高低錯落成列成行,家家雕梁畫棟,在空中在地面同時擠壓,這是空間的擠壓,更是視覺的擠壓,感觀的擠壓,心理的擠壓,擠壓得使本不算狹窄的老街如同腸道,只是並不彎曲而已,各種招幌下的人流淤在這腸道中,看得讓人透不過氣來。東面的街道兩側,既有商鋪,更有崇樓、廣廈,與重檐復屋、飛檐如翅的市樓相輝相映,連成典雅凝重古拙的缤紛。那裡分列著多樣化造型的古建築群,我決計先向東走。邁步過去,清虛閣、思鳳樓、晉商博物館接踵而至,目不暇接,幾步一個精彩,未及細品,又一座廣場出現了,這是比西街廣場要大上好幾倍的廣場,四周全部被古建所圍。在巨型廣場的南側,先是衙門,後是城隍廟,是衙是廟規模都宏大得讓人咋舌。衙前一組漢白玉石坊,廟前兩尊巨象一般的瑞獸,天宮神台也未必有這樣的宏豪奢闊。好不容易走到了廣場那一頭,看到了東街盡頭的牌坊。街是走完了,該看的卻還未看,榆次縣衙號稱三晉第一衙,看門臉就知它比平遙縣衙還要大許多。
還有西園呢,那也是東街上占地廣闊的古建區。山西古建全國聞名,你慶幸榆次老城為你開設了一座內容豐富的古建博物館,你也惱恨由於事先的孤陋寡聞而沒有為自己在榆次安排出充足的游覽觀光時間。
該省略不該省略的大部分都省略了,那一天在西街之後的大部分時間裡,我們也只是逛了東街和北街的街面。深入進去的只有一個西園,西園裡不登山不涉水,沿蜿蜒的甬道拾景就有拾不過來的感覺。在目光拾來的景中,最讓我動心的竟還是古建。一組依山而築的樓台亭閣,富於變換的曲線,別出心裁的連構方式,高中低的層次錯落,近觀、側仰、遠瞻的不同視覺效果,讓你不能不為之傾倒。街面上的崇樓巍閣,是視覺盛宴上的特餐大餐,品讀體驗的感覺一時間難描難畫,就連一些建築小品也奇異精彩得讓人叫絕。思鳳樓旁的一棟小屋,長方體,架在底層長屋上的既不是樓也不是軒也不是閣,而是一排亭廊。北街的盡頭,以石坊收束,那石坊,扁扁的X形體,四翼、八面,見都沒見過。
英國的一位建築學家說,建築是會說話的。榆次老城老街的建築在告訴我們什麼?被當世人忽略的委屈?藏在深閨人未識的郁悶?晉中一條晉商文化走廊,榆次老城是始點。它是不該沉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