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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靖古建築修復技藝: 匠心獨運,在飛檐斗拱間抒寫古典情懷

日期:2016/12/14 10:42:27      編輯:古建築工藝

永靖縣白塔木匠“古建築修復技藝”聞名隴上,蜚聲全國,建造和維修了拉卜楞寺大經堂、天水伏羲廟、敦煌大佛閣、白塔山“四庫全書”文溯閣、會寧會師樓、青海塔爾寺等古建築,是全省唯一入選“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名錄”的項目。

  白塔木匠所掌握的古建築修復技藝,也和經他們雙手所修建出來的古建文物一樣,成為了國寶級的文化遺產

  采訪西部地理稿件,走訪過數以百計的古建築,它們有的隱匿山林,早已殘破不堪,被世人遺忘,有的經過修繕,仍歷久彌新。

  每每游走其中,都會感歎工匠們的智慧與精湛的工藝,經歷千年百年,世人仍可一睹其厚重與沉澱。

  古代建築多是以木質架構為主,歲月洗禮,難免有所損耗。那麼,它們是如何保持千百年如一日呢?早先的工匠們早已隨著歷史遠去,現在它們又是在誰的手中煥發著光彩?

  經得一位老者指點,搜尋關於永靖木匠的信息。這不了解不知道,一看著實驚歎。就在臨夏回族自治州的永靖縣,有著一批世代相傳的木匠工藝大師。他們所掌握的古建築修復工藝,早在2014年就成為了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

  說到永靖縣,人們最為耳熟能詳的是劉家峽水庫和炳靈寺石窟。這個與蘭州市接壤,相距蘭州市區僅70公裡的永靖縣,不僅僅只是一座坐擁黃河三峽的重點移民縣。

  既然如此,那何不就到永靖縣,去拜訪一下這些木匠工藝大師。於是,在9月21日,記者從蘭州出發,直奔永靖縣。

  一路上沿著黃河逆流而上,植被開始由綠轉黃。出了蘭州市區,進入峽谷的山路,紅褐色的丹霞地貌與多彩的樹葉相映成趣,浸染北方的秋高氣爽。

  一個多小時之後,在永靖縣城,記者見到了永靖當地的朋友史有東。聽聞記者來意,在他的引薦下,記者在甘肅古典建設集團有限公司見到了負責永靖縣古建築修復技藝申報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工作人員張維斌。根據張維斌的介紹,永靖縣的工匠歷史已有千年,其中以白塔木匠最為出名。白塔木匠所掌握的古建築修復技藝,也和經他們雙手所修建出來的古建文物一樣,成為了國寶級的文化遺產。

  “白塔的木匠,五屯的畫匠”這是流傳於大西北的一句民諺。

  千百年來,甘、青、寧、新、川、陝、藏、蒙等地人們已經形成“非白塔木匠不建,非熱貢畫師不畫”的思維成見,大西北凡是名剎古建,無不為白塔掌尺所建。如,青海塔爾寺、四川拉茂寺、新疆督統署;甘肅五泉山的一些寺觀、拉卜楞寺等,千百年幸存下來的都成了省級、國家級文物。

  這些名剎古建的修建與修復,都離不開掌握絕妙技藝的工匠大師。這些技藝大多都是通過家族親緣世代相傳,根據家譜能夠清理出來,傳承6代以上的有12家,傳承7代以上的有10家。而正是已經有了6代以上傳承的12家族,也成為了這一項非物質文化遺產的12位傳承人。

  而這一次的尋訪,記者有幸親眼見了這12位傳承人當中的兩位代表人物——胥恆通掌尺和朱芳超掌尺。一老一少,兩位掌尺見證永靖古建築修復技藝的榮耀與沉浮。

  掌尺,是對於技藝高超的木匠藝人的尊稱,手中的尺子,掌握著建造的尺度,是享有最高決定權的象征

  在永靖縣城,記者首先見到了胥恆通掌尺。

  他中等身材,目光炯炯有神,健康的黑皮膚看得出是常年風吹日曬的結果。盡管如此,也一點都隱匿不了他的精氣神,看著本人精神矍铄,沉穩而健談,怎麼著都像是一位只有50多歲的中年人,殊不知,他今年已經70歲的高齡了。

  在場的人們都尊敬地稱呼胥恆通為胥掌尺。掌尺,這是對於技藝高超的木匠手藝人的尊稱。手裡握有尺子,掌握著建造的尺度,這是享有最高決定權的象征。

  見過胥恆通掌尺,對於此次尋訪永靖古建築修復技藝就相當於找到了掌門人。接下來就跟隨著胥恆通掌尺,踏上前往永靖白塔的路程,深入實地,一探這項國寶級技藝的奧秘。

  我們采訪車出永靖縣城,一路向著永靖縣三塬鎮的方向駛去。路上,記者問胥掌尺,早就聽說白塔出木匠,遠近聞名。而且全國各地都不缺會做木工的工匠,為何永靖白塔的木匠工藝會一枝獨秀?

  “白塔出木匠,此話不假。在我們永靖縣的白塔,可以說是家家戶戶都會做木工活,而且做得好做得精的大有人在。”胥恆通掌尺肯定地點點頭。“至於白塔為什麼頻出優秀的木匠,這就要從永靖的歷史和地理位置來說了。”

  在一旁的永靖學者沈明永,接過話茬繼續說道。

  白塔出木匠,白塔是個地名。永靖白塔寺川,因在劉家峽庫區內有一座白塔而得名,屬黃河北岸,俗稱河州北鄉。1968年,劉家峽水庫蓄水,原白塔寺川百姓被遷至現今的三塬、岘塬、鹽鍋峽、西河等鄉鎮。三塬鎮就是此行尋訪的目的地。

  永靖古稱“西羌”之地,歷史非常悠久。漢代分屬金城郡允吾縣和金城縣,就已經有了歷史記載。這當中,就有關於永靖出工匠的記錄。

  此後的歷朝歷代,在永靖這塊土地之上,人們南來北往,各民族在這裡交匯融合,時而歸屬中原,時而又被北方少數民族並入。

  歷史演變,這裡逐漸就形成了由漢、藏、回、東鄉、保安、撒拉等多民族聚集的地方。多民族聚集,就使得這裡的人情風物呈現出多元化的特征,各民族的特色都得到了體現。這也就為民間的手工藝人們提供了多元的、底蘊豐厚的藝術技藝的土壤。

  不一會兒,采訪車就到了三塬鎮,一座白塔赫然出現在眼前。塔前,是寬闊的水庫,蔚藍色的水面遠遠望去像極了大海,倒影著天空。胥恆通站在白塔前,伸直手臂指向水庫“那裡就是曾經的白塔,現在被淹沒了。上世紀80年代,人們從川裡搬到現在的地方,又修建了一座一樣的白塔。”

  開闊平坦的水面,間或有船駛過。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可是在永靖縣,有大山卻是黃土壘起,樹難成林;有黃河,卻因河水湍急,地勢較高,而無法引水灌溉。再加之隴西黃土高原,地勢東西高、中部低,海拔高度在1560~2851米之間,境內山巒起伏,溝壑縱橫,大夏河、洮河、湟水河三條支流與黃河在此交匯。

  可是在過去,這裡山大溝深,交通閉塞,文化落後,人們修建水車引水也僅僅只能灌溉河邊的一畝三分地。氣候干旱,土地貧瘠,讓這裡又有了“十種九不收,過完春節就出走”的民諺。都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在永靖卻是倒過來變成了“人養地方”。

  人們因環境而“出走”,又因歷史而聞名。

  永靖當地本沒有木材,但卻有數不清的優秀木匠。這其中多是因為歷代王朝對西部少數民族采取懷柔羁縻政策、鼓勵倡興宗教,元以後,掀起了興修清真寺和佛教寺院的熱潮。另外,西北民族雜居,戰爭不斷。戰爭中各種建築首當其沖受到破壞,往往出現建了毀,毀了建的惡性循環現象。故此,白塔木匠的修建從未間斷過,同時,在客觀上為擺脫“營造法式”的束縛,盡情發揮藝術想象,施展聰明才智提供了自由的舞台。能修建宮式、藏式、回式、回漢結合式、藏漢結合式等,並在此基礎上有獨特的風格創造。

  大家都一籌莫展,沒有任何辦法的時候,胥恆通靈機一動,提出了“抽梁換柱”的辦法

  各方面的因素造就了精湛的技藝。巧奪天工的技藝是靠著一代代工匠傳承下來的。了解了歷史原委,看到了白塔,記者跟隨胥恆通掌尺來到他位於三塬鎮胥塬村的家中。

  永靖白塔川自古出工匠。各家工匠往往以家族親緣方式世代相傳。因為有了之前的了解,知道了胥恆通的身份,當記者走進胥掌尺的家中,每間房屋都是木質結構,院落小徑,已經置身於一座中國傳統四合院中。果不其然,這是一個掌尺的家。

  落坐在屋中,一杯清茶,香氣四溢。

  伴著茶香,胥恆通掌尺打開了話匣:

  凡是做木匠的,各家都把魯班認作祖師爺,供著他的牌位。白塔當地之所以出木匠,民間還流傳著一個故事。相傳當年魯班修建完炳靈寺,路過這裡時,將一把斧子遺落在此處,自此,這裡便開始有了祖傳的木工手藝人代代相傳,最為繁盛的時期是清乾隆之後,人數可達千人之上。

  技藝的傳承主要是靠家族親緣,古建築的修復,也是同理。往往一處古建,可能是由這一家的祖上所建,當地百姓便認可他們的技藝與品德,在若干年之後修繕的時候,還是會選擇當初修建了的工匠家族後輩來完成。

  所以,記者眼前的這位胥恆通掌尺也不例外。他已經是家族技藝傳承的第七代了,如今他的兒子、孫子也同他當年一樣,學藝做工成為了新一代的掌尺。

  回顧自己40年的掌尺生涯,胥恆通唏噓不已。

  早先年少時,出生木匠世家的胥恆通對繪畫情有獨鐘,也頗有天賦,畫什麼像什麼。為了謀生活,在農閒時,他就去畫棺材來養家糊口。直到30歲的時候,突然有了一個機會,由此轉行,踏上了掌尺的道路。

  身為掌尺,會的不僅僅是木工,也不僅僅只是帶領著麾下的兄弟們做一個個工程,而是從建築的設計到圖紙繪制、選材用料、木材加工、精工細雕等一系列的工序工藝都必須爛熟於心。本以為,雕刻镌畫是最為體現水平的,殊不知,最為重要的則是建築大體的架構。

  在掌尺生涯中,胥恆通先後參與新建和維修了近百項古建工程,如天水伏羲廟、臨夏大拱北、敦煌上中下寺、秦安興國寺、永登魯土司衙門、蘭州文廟、平涼崆峒山、五泉書院、蘭州天啟廟、麥積山、天水胡氏南宅子、白塔山“四庫全書”文溯閣、仁壽山古建築群、張掖大佛寺、武威文廟……

  在與這些古建打交道中,有三件作品是胥恆通引以為豪的。在1986年時,年輕的胥恆通接到了修建臨夏大拱北的工程,這是他嘔心瀝血的代表作。工程完工後,當時的期刊《甘肅畫報》做了報道。由此,胥恆通聲名大震,也為他帶來了修復天水伏羲廟的機會。

  上世紀80年代末,天水伏羲廟也遇到了修復的問題。看過相關的報道後,伏羲廟博物館專門找來胥恆通,請他來主持這個工程。當時競爭修復的名額很激烈,最終,還是由胥恆通盤接了下來。

  修復工作中,最大的難題,是伏羲廟先天殿中的一根長達7米多的抹角梁,因為相隔的年代實在久遠,現在斷裂了。這根抹角梁在整座先天殿中起著承壓支撐的作用,要想修復,只能把大殿的屋頂揭了,可是伏羲廟是國寶,揭了屋頂換大梁,若是出意外是誰都擔負不起的。大家都一籌莫展,沒有任何辦法的時候,胥恆通靈機一動,提出了“抽梁換柱”的辦法。

  一般來說,大梁都是6米左右,可偏偏先天殿斷了的抹角梁是7米多長,沒有現成的木材,就緊急從隴南運。這招“抽梁換柱”實在是匪夷所思,讓先天殿不用大費周章地揭屋頂,就成功地換置了抹角梁。

  順利修復了伏羲廟,緊接著,胥恆通又接下了修建康樂蓮花山頂九角蓮花殿的工程。蓮花山有九座山峰,九角蓮花殿的九個翹角象征著九座山峰。圖紙設計已經由胥恆通的叔父徐德輝設計,可是叔父年事已高,最終修建的任務落在了胥恆通的身上。

  九個翹角,說得容易修起來難。外部看似相同的九個翹角,實際修建時每一個翹角卻都是不同的。

  一般修建規則的六角亭,翹角度數是固定的30度、60度,八角亭的度數是45度、90度,可是九角蓮花殿的九個翹角則是角角度數不同,35度、37度、38度、40度等都有。平常用的固定角尺是行不通的了,這就需要工匠在修建的時候,使用活尺。每一個翹角測量出多少度就按多少度來修建,沒有了固定的度數。遠遠望去,就像一朵盛開的蓮花,設計奇特,舉世無雙。

  一代代流傳下來的技藝,如同奔流的黃河一樣,一定會綿延不絕

  一招“抽梁換柱”,一座九角蓮花殿,兩座古建所用的技藝,精妙高超。不僅是在當時,甚至到了現在,人們還是無法破解胥恆通的獨門絕技。

  現在游覽伏羲廟,人們依舊會好奇地抬頭觀察,試圖找出胥恆通“抽梁換柱”技藝背後的秘密,但對於胥恆通這樣的大工匠,這一招半家傳半憑借自己豐富經驗摸索出來的技藝只是他作為一個掌尺必備的技能。

  技術在進步,技藝就需要傳承。

  在胥掌尺的家中,記者還見到了一位80後的年輕傳承人朱芳超掌尺。朱掌尺帶來他繪制的建築圖紙。

  一張張攤開,有修復的古建,也有正在施工的仿古建築。其中,一張白塔的圖紙吸引了記者的目光。詢問之下,這張圖紙上所繪制的正是淹沒於水庫的那座白塔。有心的朱掌尺走訪當地的老人,根據留下的記載和老輩們的口述,一筆一筆又將白塔再現。

  看著圖紙上一條條勁道有力的線條,朱芳超說,永靖白塔的木匠,不僅僅是建造房屋、修繕古建,雕刻造像也是一絕。

  不同於其他地方只是塑造大體輪廓,傳統白塔木匠的造像,72道大關節是可以活動的,最簡單的造像,重要的頭、頸、肩、腰、四肢也必須是活動的。甚至人物造像的皮膚紋理、血管脈絡都清晰可見。

  與胥恆通、朱芳超兩位掌尺一同走訪三塬鎮,發現當地百姓的房屋大多都是木質結構,“木匠之鄉”的名號也絕不是空穴來風。鎮子上,正在修建一座漢藏風格結合的大光明寺。

  負責的掌尺與雕刻門楣的工匠一起,雕刻刀在手中上下翻飛,立體的龍鳳便出現了。這些雕刻構件都是具有功能的結構部分,經巧妙處理,克服了建築的笨重感,以藝術形象出現於建築物上。

  工具是雕刻家從事創作的最直接的助手和伴侶。在木雕的工藝制作過程中,雕刻刀及其輔助工具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俗話說:“人巧莫如家什妙”、“三分手藝七分家什”。

  全系榫卯結構的木雕,造型洗練,工藝精致。到明清時期,已發展為一門專門工藝,大木作和雕刻作自成體系。永靖縣木雕在外檐裝修中,多用於插梁、花牽、梁枋、墊板、花墩、雀替、圈口、斗拱;內檐裝修多用於佛龛、格扇、屏風、博古架、天花。

  據考證,明代建築學家蒯祥規劃建造故宮時,所用工匠部分來自永靖縣白塔寺川一帶。尤其由他們創建的藏漢結合、回漢結合的古典建築物,以及“無梁殿”、“天落傘”、“鳳凰展翅”、“一點落地”等建築造型,不僅豐富了中華民族的建築物體形式,而且有獨一無二的民族特色。

  太陽在匠人們一下一下用雕刻刀卷起的木屑中,一點一點地落下了山頭。可是一代代流傳下來的技藝,卻如同奔流的黃河一樣,一定會綿延不絕。來源: 蘭州晨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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