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中的鄖縣寄死窯
日期:2016/12/14 18:51:18   編輯:古代建築史資料圖:湖北省十堰市官山鎮,武當山南神道上的老人洞。老人洞也叫寄死窯、自死窯、跑匪洞、巴人洞,有人認為這是懸棺鼻祖。
資料圖片:在南水北調工程的文物發掘中,漢江流域傳說中的“老人洞”,首次進入了考古人員的視野。
有門栓的“寄死窯”
鄂西北,地處秦嶺山脈和大巴山脈之間,漢江從陝西入境,蜿蜒而過,山川因為河流而更加秀美。這裡孕育了華夏先民——鄖縣人。生的痕跡遺留在現代“山民”依然耕種、捕獵因此依然簡實的日常生活裡,而死的痕跡,則遺留在那漢江邊高聳的巖石上,鑿一個又一個方正的洞穴,成為人們最後的歸所。
漢江流域從陝西到湖北,這樣的墓葬隨處可見。鄂西北山區隨處流傳著的另一個說法是,年滿六十歲的老人,被遺棄在這樣一些“墓穴”裡,給他們三天的食物,然後自然死亡,“墓穴”因此被叫做“自死窯”,也叫“寄死窯”或“老人洞”。
但棄老的傳統在中國史書中並無記載,類似的傳說卻無獨有偶地出現在印度、日本等國民間,日本1950年代拍過一部電影叫做《楢山節考》,就記述了背老人“上山”以祭奠“山神”的傳統。
傳言、故事、猜測,說到底,只不過是一個無法解讀的問號。最近,《長江地理》記者深入鄂西北山區,尋找傳說中的“寄死窯”。
官山鎮西河村:這裡的確流傳著“寄死窯”的故事
我要去的官山鎮西河村,下了國道還有將近一個小時的車程,於是又是一陣翻山越嶺。在最近的關於寄死窯的報道當中,官山鎮西河村是一個時常被提起的地方,如今村村通的公路讓我很容易地找到了這裡。村子的四面被山包圍著,水流和公路從中穿插而過,當地人指著遠處被雲層覆蓋的萬重山告訴我說,過了那山,就是房縣了。我想這麼輕松的一句話,大概又是好長的一段路吧。
村支書胡世勇告訴我說,這裡的確流傳著“寄死窯”的故事,但年代早已無法考證,就連能夠把故事完整講出來的老人家,如今都已不在了,而年輕一些的人,都只曉得個大概。
在我之前查到的《中國民間故事集成湖北卷·十堰市民間故事集》當中,記載了這個故事的原始版本,叫做《斗鼠記》,說的是古代麇子國來了一只黃牛大小的怪獸犀鼠,無人能降,有一個叫做楊三的農民,不忍把父親送進“自死窯”,於是藏在家裡,60歲的老父親教楊三用一只十三斤半的貓斗敗了犀鼠,這讓麇子國的國王認識到老人是寶,於是下令廢除了這一習俗。
在鄖縣史志當中,這個麇子國在商代屬庸國,春秋時屬絞國,戰國時屬楚地。故事至少發生在一個有據可查的時間地點。
“寄死窯”的插門槽、門栓洞
在電影《楢山節考》中,“棄老”看似是一種對山神的敬畏和信仰,卻掩蓋著為家族節省口糧的赤裸裸的真實,它以習俗的名義存在,也因此變得牢不可破。而在十堰的民間傳說當中,“寄死窯”也是類似的存在方式,若不遵守,眾人就會以習俗的名義橫加指責。
在距離村公路一公裡的緩坡上,村民把傳說中的“寄死窯”指給我看。那是一座長期乏人打理的荒山,雜草叢生,荊棘密布,我撥開蔓延的籐枝和帶刺的莖桿,終於看到兩個四方的孔洞,中間相隔四、五米的距離,像是隱藏在叢林當中的兩只受驚的眼。
孔洞大概半人高,一人多深,裡面有明顯的人工修葺的痕跡,四壁都很平整,還有條狀的紋路,最讓人匪夷所思的是,距離洞口30厘米深的兩側內壁上,分別還有一長一短兩個槽痕,當地人介紹說,長的並且上下貫通的槽痕是插門槽,而短的則是門栓洞。把人送進去過後,關上門,插上栓,就無法逃脫了。
這樣的說法讓我毛骨悚然,如果都是真的,那麼人類求生的本能必然在這扇“反鎖”的“大門”背後,爆發過一陣陣呼天搶地的哀號,然後聲音慢慢微弱,氣若游絲,最後徹底死亡。這簡直不可想象。然而門栓槽的存在似乎又在證實這一切確實存在過,因為,如果是逝者的墓葬,有門固然合情合理,門栓就顯得有些多余了。
山裡人的溫度
“上面還有好多。”一位姓趙的老爹從我的旁邊走過。他指著一條通往深山的小路,蜿蜒曲折,不知道是去往哪裡。老爹穿了一件破舊的皮衣,依然氣定神閒,我是一副夏天的裝扮,卻還在一段行走過後大汗淋漓。山裡人對溫度似乎有著奇怪的感知。老爹用肩挑著大捆大捆的玉米殘桿往回走,他說苞谷桿子可以給牛吃。
我叫住了趙老爹,向他詢問“寄死窯”的事。“那是好多朝代以前的事了。”果然,這位七十多歲的老爹爹,也對這個傳說一知半解,只是重復著那故事年代久遠,然後用肩繼續挑起大捆的玉米桿,在我前面走得輕松自在。好像是要告訴我,他們老年人,其實還厲害著。
趙爹爹住在“土打夯”的老房子裡,四下裡也都是“土打夯”的老房子,房梁上掛著新熟的玉米,門前屋後也都是木質農具,各種動物放養在外,絲毫不懷疑一千年前的人們,也是像這樣生活。只不過,村子裡幾乎沒有了年輕人,剩下了老弱婦孺,但他們干起活兒來一點兒也不輸給年輕人,他們日復一日地,種田、養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行者日記/9月10日多雲/丹江口市官山鎮西河村
從武當山走316國道到六裡坪,往南轉向209國道,駛往官山鎮,我們其實又靠近了武當山。官山鎮如今開發為武當山南神道,沿路是官山河,國道追隨著河流,拐出十八彎的山路,但似乎沒什麼游人。
於是今天都在路上了。我一直在想一部日本電影,亦是一篇小說,叫做《楢山節考》。
電影和小說讓我第一次知道了“棄老”的習俗。“山連著山,四處全是山。”故事這樣開頭。村婦阿玲六十九歲了,按照當地的習俗,年滿七十歲的老人,都要由長子背上楢山山頂,死亡以祭奠山神。阿玲還有不到一年的時間。這一天,阿玲為兒子辰平找到一個寡婦做媳婦,似乎了卻了最後一樁心願,她砸落了自己的牙齒,開始靜候上山。她為她的牙齒感到羞愧,因為到了去見楢山山神的年紀,居然還有一口什麼都能吃的好牙。
新年就快到來的冬天的夜晚,兒子辰平背著阿玲上了山,按照長老們的規矩,她不再跟兒子說話,無論兒子說什麼,她都不發一言。山頂上,到處都是白骨和覓食的烏鴉,不知道持續了多少年,人們都以同樣的方式對待死亡,白骨堆積在楢山上。
阿玲鋪了一張席,盤腿坐下,然後揮揮手,讓兒子下山。下雪了。
家中溫暖的爐火邊,不懂事的孫子袈裟吉正在為那份多出來的口糧而高興,妻子腰間系上了阿玲用過的腰帶。“奶奶的運氣真好,”他們說。下雪的時候,山神就來了。
“還不是為了明天。”辰平和他的新婚妻子阿玉,卻站在雪地裡,張望著楢山。
“我們到了七十歲,也一起進楢山吧。”
阿玉說。
行者日記/9月12日多雲/鄖縣青曲鎮王家山村
在鄖縣的時候,我過了橋,來到漢江水北。
除了丹江口水庫,這是我在武漢以外的地方第一次看到真實的漢江,過去陪襯著長江,它顯得瘦小而且寂寞,原來竟也是一條威武奔騰的大江流。
從鄖縣到青曲的人不多,一輛小面包車遲遲坐不滿乘客,一位江大叔說他也沒有去過那地方,這次去,是聽說鎮上有個造酒作坊,苞谷酒很純很香,他想去學一學工藝,順便打點酒。
“我們鄉下人,就這麼一點愛好了。”他又說,你們當記者的人,一定去了很多地方吧,生活幾潇灑喲!
一路上還是山路十八彎,轉得我頭昏眼花,於是沒有再跟江大叔說話,到了青曲鎮的時候,我倒真的跟他一起找到了那個作坊,造酒的趙大叔毫不遮掩地把他的酒曲、苞谷和發酵池給我們看,我喝了一點今年的茶,又喝了一點小酒。
可惜一直對酒不太在意的我,品不出味道來。
這個地方盛產苞谷,人們用苞谷喂豬,也用苞谷釀酒,許多人家房梁下面掛了四四方方的酒曲,在家裡釀酒自己喝。
其實我想跟江大叔說,有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養各種小動物,收了苞谷,自己釀點酒,並且夢想著釀最好的酒,這樣的日子也潇灑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