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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園林 永恆與枯寂

日期:2016/12/14 11:33:05      編輯:古代建築



圖則是京都龍安寺的枯山水園林,僅有330平方米的矩形庭院裡,白沙如水,石頭似島嶼、山巒,咫尺之間幻化出千溝萬壑。攝影/周劍生



“未見一粒灰塵揚起,卻見巍峨山脈聳立。未見一滴流水濺下。卻見奔流瀑布懸掛。”

這是14世紀初,日本禅僧夢窗疏石(1275-1351年)寫的一首詩。沒有一滴水,卻能營造出瀑布奔流的感覺。如此抽象寫意的園林,就是日本最獨特的“枯山水”了。

“枯山水”的始作俑者,正是夢窗疏石本人。夢窗是鐮倉時代末期著名的禅宗僧人,有“七朝帝師”之稱,也是當時最偉大的造園家。他在《夢中的問答》一書中寫道:“把庭院和修道分開的人,不能稱為真正的修道者。”而他的第一個枯山水作品,就是從一座京都的寺廟——西芳寺開始的。




圖是日本京都桂太郎帝國別墅的茶庭。周圍被一片綠植包圍,卻見不到任何開花植物,簡潔,純粹,再加上門窗隔斷的樸素本色,這一切都體現出日本茶庭的侘寂之美(供圖/Getty)。


 

西芳寺,原是奈良時代(710—794年)修建的一座古寺。1339年,權臣籐原親秀不忍看它荒廢,遂請來夢窗疏石主持重修。面對一座淨土宗寺廟,禅宗大師決心做一番大的改造。

改造的成果是兩個庭園,一個以黃金池為中心,人們可以一邊沿著池邊的樹林散步,一邊觀賞石組和苑池,這就是池泉回游式庭園。這種可游可觀的園林,深受中國園林啟發,是當時日本比較常見的一種園林。

另一個園則在日本從所未見:覆滿苔藓的枯水瀑布,龜形“小島”仿佛在綠苔的海洋中暢游,宛如自然生成的一幅畫面。同時,夢窗疏石還做了一個決定——高大繁茂的樹木任它死亡,不再移植新的樹木代替。

這是一種極端寫意和抽象的園林。沒有喬灌木、小橋、島嶼,甚至沒有水。造園中原本不可缺少的要素,被一一剔除,留下的是巖石、耙制的沙礫和一塊塊苔地。

流動的、易逝的事物不見了,只有亘古不變的頑石和沙礫留下來。而超越無常,追求恆常,正是禅宗的一種修行。枯山水園林不僅由禅宗大師手創,而且往往建於禅宗寺院之中,它的設計者和使用者,大多是寺廟裡的禅宗僧侶。  

京都龍安寺方丈南庭,是現存最經典的枯山水園林:庭院是矩形,地面全部鋪以白沙,卻被耙子耙繪出水面的各種形狀,白沙間安置著15塊形狀各異的石頭,各石頭之間的組合、比例、向背便體現出島嶼、山巒,從而在咫尺之間幻化出千溝萬壑的氣勢。

站在這裡,聽不到一絲聲音,聞不到一點味道,感受不到在一個普通園林中應有的感官愉悅。人們甚至不能去觸摸任何一塊巖石,只能隔著一段距離靜觀。而靜觀,正是禅宗的一種修行方式。

佛教講,一花一世界。在枯山水中,一沙就是一世界。枯山水考驗的,正是觀察者的“心”。

從這一角度上講,枯山水並不是一種欣賞式園林,更多的,是一種感悟式園林。

令人困惑的是,作為禅宗發源地的中國,並沒有發展出如此“禅意十足”的園林。中國的禅宗園林有聲有色,可觀可游,充滿對生命的喜樂之情。

在儒家思想的影響下,中國人“未知生焉知死”,很少走極端。而大和民族則對“死寂”充滿迷戀。在這個地震、海嘯頻發的島嶼國家,生命早逝的悲哀萦繞不去。比起滿月和鮮花的綻放,日本人更喜愛櫻花的飄零。易逝的悲哀,又激起對永恆的渴望。而任何事物只要活著,就會處於不斷的變化之中,無生命的事物才會一成不變,永遠處於平衡狀態。枯山水就是這種理念之下營造出的園林。中國人的禅宗到了日本,催生出如此抽象的永恆之園,不得不說,大和民族的思維模式也在從中起作用。

而當中國的禅與茶傳到日本後,又催生出另一種日本園林——茶庭。草庵式的茶庭叫“千利休庵”,因為它的發明者,是16世紀一位叫千利休的茶道宗師。

千利休茶室內的院子,原本是個花團錦簇的所在,裡面種滿牽牛花,一旦開放,美不勝收。當時日本的最高統治者豐臣秀吉聽說後,立刻慕名而來。不想一進茶庭,發現花都被剪掉了。秀吉大怒,沖進茶室向利休興師問罪。然而一進茶室,他卻被震住了,只見壁龛的花瓶裡面,一朵潔白的牽牛花正在怒放,水潤欲滴。

砍掉一片,留下一支,花的內在生命力卻得到充分展現,這就是利休的禅心。而這種表現方式,可謂禅宗的極簡藝術了。

後世的茶庭繼承了利休的禅心,簡潔、純粹而意味深遠,一般情況下連鮮花都不栽種。

一本17世紀的茶道手冊“Chasho Senrin”提出更極端的設想:“庭院中不應種樹,不應擺放石頭,不應鋪設沙子,也不應設計卵石小徑——所有這些事物都會讓人分心,會迷惑和破壞茶道精神。”

不過這顯然是種過於理想的設計。現實中的茶庭是這樣的:從院門至茶室之間設有園路,點綴著各種景觀——以裸露的步石象征崎岖的山間石徑,以地上的松葉暗示森林茂盛,以蹲踞式的洗手缽象征聖潔的泉水,以寺社的圍牆、石燈籠象征古剎神社的肅穆清靜。這一切,營造出日本茶道追求的“和、寂、清、靜”。

茶庭的一套裝飾也十分簡樸。有時石燈、洗手缽因為年深日久,布滿青苔或地衣,甚至有了小小的裂痕,人們不但不會去修補,反倒格外的珍惜。因為它們忍受了惡劣、動蕩的現實環境,呈現出震撼人心之美。

說到此處,日本園林的核心品質——佗寂之美已呼之欲出。“佗”即簡樸,“寂”是冷寂,它包含殘缺、寂、貧、素、孤寒、簡樸、凋零等種種美學意向。

無論是枯山水還是茶庭,都被日本的這種佗寂之美所籠罩。不過比起枯山水的極端寫意,茶庭至少還有植被、洗手缽、石燈籠等具體的器物,顯得可親一些。

在這樣的庭與茶中,飲茶者的心漸漸進入一個空寂的世界,一個禅的世界。

    (來源:中華遺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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