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手妙思 重現古建風韻——高淳古建修復行家朱志強訪談
日期:2016/12/14 10:52:26   編輯:古建築工藝
朱師傅在古建修復方面的名氣我們早有耳聞,但又聽說他是個大忙人,常年都率領工程隊在外地忙於各種古跡修復,一般不容易找到他。經過幾番打聽和幾多等待之後,我們得知他正在薛城邢家老祠堂修繕現場,負責相關工作。藉此,才終於有機會采訪到他。
從邢家老祠堂說起
阿福:朱師傅,您現在修復的邢家祠堂以前是個什麼狀況?
朱:我們現在修復的薛城邢家老祠堂,有八百多年的歷史,這個祠堂保存的還算完好,就是有一些雕刻構件在文革時損壞了,我們需要給它們恢復原貌。比如,這個“福祿”上壽星的頭、鹿的尾巴被砍掉了,我們就要按照原來的比例重新做一個安上。而有些舊的朽壞的構件,就要拆掉,重新做新的換上。邢家有兩個祠堂,這個老祠堂是於今年農歷二月份開工修繕的,大約到八月份完工。
趕上老三屆 無奈學木工
阿福:朱師傅參與修繕的古建築迄今已經有很多處了吧,您最初就是做這一行的嗎?
朱:不是的。說起來我是老三屆,那時候我剛考上縣中,本來高興得不得了,說城市的知識青年要下鄉鍛煉,而我是一個農村孩子,能有的選擇就是學個技術,將來可以養家糊口。這樣1968年,我經人介紹就去溧水那裡跟一個師傅學做木工。但師傅本人不會木雕,只是傳授一般的木工手藝,雕刻是我後來才學會的。木雕比單純的木工要復雜,需要一定的美術基礎和藝術修養。我上學的時候,特別喜歡畫畫,班裡的黑板報也一直都是我畫的,這使我具備了一些美術基礎。木工三年滿師以後,我就去上海做家具。上海的工藝美術廠做木雕,雕刻的精品經常被放在櫥窗裡展示,我經常跑過去看,其中有一件雕著雄鷹展翅的落地台燈,我盯著看了好長時間,覺得特別好,就在自己工作之余,找了塊木料仿照著雕了一件。後來朋友結婚,我就把它當作禮物送給了他,他高興得不得了。文革以後,上海工人文化宮辦了個夜校,有個朋友在夜校裡學習美術,我就跟他一道去聽課。因為原本就有興趣,所以聽了一段時間美術課以後,理論知識有了一些必要的儲備,對木雕的興趣也愈加濃厚。
巧木匠轉做鐵飯碗的油漆工
阿福:您在上海總共做了幾年家具呢?
朱:我在上海做了十年家具,積累了一些經驗。回到高淳以後,我還是做家具,不過比一般的木工吃香,因為我做出來的家具式樣新潮,而且油漆得特別漂亮,所以找我做家具的人總是對我的木工活贊不絕口。之後,聽說高淳電子儀器廠生產
的電子管收音機上要鑲木框,還要在上面刷一層亮亮的油漆,這個活兒當時很多木工還不太會做,所以就對外招收專門的油漆工。而我碰巧會做油漆活兒,也有不少人知道我的技術,於是就被介紹進廠裡做油漆工。那時有這份工作也很高興,因為
有了這份工作就等於有了個鐵飯碗。但是廠裡當時規定只有達到五級的工人才給訂合同,要知道廠裡看大門的老工人工齡最高才達到五級,我這個新進來的工人頂多只算二級。這樣一來我原本是沒有機會成為正式工的,但後來的情況有了好轉。廠
裡剛開始有個常州籍的上海知青,插隊入戶的時候做過油漆工,但他油漆的產品都不過關,弄得廠裡不得不停產。無奈之際,廠裡的領導找到我說,你先進來做吧,還是把五級工的待遇給你,結果我油漆的產品全部過關了。
到了1981年底,正好這時農村也分田到戶了,我想這個工作不用再干了,回農村做我的老本行——做家具。找我做家具的人很多,我整天忙得不得了。有一次,有個朋友找到我,要我給他小兒子做一套結婚用的家具。他給我看了下用來做家具的一
根方木,問我夠不夠。我說要做哪幾樣東西,他告訴我是哪幾樣,我把這些詳細記下來,做了估算,並對他說夠了。於是朋友就把這根料送到他親家那裡去做。他親家看到木料後,大發脾氣地說你家竟然用這點料做家具,太小氣了。朋友的妻子解釋說,不是我們不買,是木匠說夠了我們才沒再買。此後,他親家就賭氣似的把我鋸下的木屑、刨下的刨花都收集起來。等我把幾樣家具做好以後,他對我豎起了大拇指說,之前我憑著經驗,覺得你用這點料做不起來那幾樣東西,就把做的時候掉下來的木屑、刨花都收集起來,等到你全部做好了,我發現所有的廢料加起來還不滿一小簸箕,你的技藝真不是一般高啊!
機遇牽線,涉足古建修復
阿福:您此時木工的技藝已經相當精湛了,但這和您此後涉足古建修復行業有什麼特殊的關聯呢?
朱:1988年縣裡要修復吳家祠堂,可是因為解放以後破四舊運動中,絕大多數文物都被毀壞了,可以參照的古跡少之又少,給修復帶來了很大的難度。那時吳家祠堂修復是由石祚華所長負責,而當時能干古建修復的人非常稀少。我能夠參與修復吳家祠堂,也不得不說是機遇巧合。我那時候是在化肥廠給別人做家具,有個朋友也是木匠,在文教局修理桌凳,聽到消息說政府修復吳家祠堂,需要專門的人手。他就到化肥廠找我,請我給他隨便雕個物件。我很好奇問他雕這個是用在什麼地方,他一開始不肯告訴我,後來就勉強告訴我說有家祠堂要找人修,他想去,可擔心自己雕的不好,就找我幫忙雕塊東西給人家看看。於是我就幫了他這個忙,但東西給他以後有半個月都沒有音訊。這天晚飯後,我路過石所長家門口時,正好被他家人看見,便邀我去他家坐坐。進去以後,石所長跟我講了兩個多小時有關修繕寶塔前前後後的事情。臨走時,我問他半個月前有人說有個祠堂修復,讓我給他雕塊東西,可到現在一直都沒見到他,不知道拿去干什麼用了。石所長一聽就說,那塊料原來是你雕的呀!過了兩天,石所長要那人把我找來,並鄭重地問我:“朱師傅,你願意協助我們進行吳家祠堂的修復工作嗎?”我笑著說:“當然願意!”就這樣,我就從一個做家具的木工正式改行做古建築修復了。
吳家祠堂的修復工程分為四期,第一期修復後廳,第二期修復中廳。中廳還未完工,老街修復工程就開始了。這時,我們主要負責修復老街門面上的一些毀於文革時期的人物雕刻,光這一項我們七八個人整整忙了一年。這段時間裡,我也是經常邊做邊學。不斷在實踐中提高自己。中廳完工的時候,中山大街84號裡的人物雕刻修復開始了,他們也找到我,讓我來做。到了第四年,也就是第三期工程,要修復吳家祠堂戲台,但這個戲台早已被毀得面目全非,一點都看不出原貌了。只好把遺跡全部拆掉,重新仿照東壩戲樓再建。
此後,我隨著工程隊奔赴溧水、無錫等周邊地區,參與了多處文物古跡的修復,像當時溧水的無想寺大雄寶殿,永壽塔等文物古跡基本上都是我們修復的。而後,官溪河襟湖橋上的觀音閣、滄溪戲台等處也是我們負責修復的。
邊做邊學,探索古建修復之法
阿福:您參與了這麼多古建修復工程,對一些古建修復原則也有一定的領悟吧。
朱:最基本的還是一些專家學者們提出的“修舊如舊”原則。比如,吳家祠堂是清代乾隆年間的風格,所以要按照它原來的風格進行修復。修的時候用石材的地方要用石材,用木材的地方要用木材。如果有些材料現在實在非常稀缺了,就要采用其他辦法。比如,古代建築中多用楠木,現在就比較稀少了,就不得不用與其相近的材料代替。還有一種叫“藏而不露”的方法,可以很好地解決材料的欠缺問題,就是建築的外面可見的部分用原材料,看不到的地方就用鋼筋水泥。
溧水永壽塔的修復中,就用了這種方法。永壽塔的翹角最先是木質的,後來經過寶塔修復專家的論證,改為青石的。青石的前面還有一個五六公斤重的套獸,加起來就很重了。我把翹角復原以後,突然覺得不對,覺得這樣太重了,到了冬天,鐵套獸和石頭會變脆,很容易斷裂。我想了個辦法,就是在套獸上面注了膠,還在上面鑽了眼,用十二根鋼筋固定在裡面,拉在後面,再用混凝土澆築起來,這些從外表上看不出來,但這樣大大起了加固翹角的作用。後來,寶塔專家看了以後,就很驚喜地說:“太好了,我沒想到的你已經做到了!”
阿福:如今,您已是大家公認的古建修復行家裡手,但有沒有考慮過收徒授課,把技藝傳承下去?
朱:現在做這一行的人也漸漸多起來了。我以前陸續帶過二十個徒弟,他們現在有的做裝修,有的做家具,在各自的行業裡干得也是有聲有色。但是如果讓他們來做古建修復,我相信肯定行,畢竟基礎還在。還有,我的兒子也是我的眾多徒弟之一,他是學建築出身,從畢業實習開始一直跟著我,至今已經干了十二年的古建修復,許多重要的修復工作他都參與過,特別肯鑽研,在制圖、雕刻方面的進步很大。以後的工作我會輔助做些參謀,主要的工作還是要交給他來做。
(肖園園 周雲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