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骥才:近年忙於非遺和古村落保護 虧欠文學的太多
日期:2016/12/14 10:52:01   編輯:古建築工藝
馮骥才接受媒體采訪。資料圖片 京華時報記者 徐曉帆攝
十多年前的一本《俗世奇人》,馮骥才讓大家記住了泥人張、刷子李這些極具傳奇色彩的民間能人。如今這部小書已暢銷130多萬冊,書中的很多故事也被選入中小學教材。12月初,馮骥才接受京華時報專訪時感慨,近些年來一直忙於“非遺”和古村落的保護,虧欠文學的時間太多了。新書《俗世奇人貳》中的18個故事,幾乎是他在一周時間裡噴湧而出的,味兒沒變。
□創作初衷
從一群人看天津衛的個性
前一陣子,馮骥才去青島參加了《中國唐卡文化檔案》座談會,考察青島漁村時聽說那有一個老捨故居。“他們一看我來了說特別高興,我說你們別歡迎,我是朝聖來的。老捨先生在這裡寫了《我的一輩子》,我很佩服他,他把北京人的性格寫出來了。我也給自己一個活兒干,就是把天津人的性格寫出來。”
《俗世奇人》第一部和第二部的故事背景都設定在清末民初,語言風格自成一派,馮骥才覺得這是最能反映天津味兒的時期。“法國有一個文化歷史學派,叫年鑒學派,它有一個觀點是說某一個地域在某一個時期,它的地域性表現得特別充分。你比如北京,這個城市在清末表現得最充分,所以你看老捨的《茶館》,表現八旗子弟的那些東西表現得最充分,上海最有色彩的時期是30年代,上海女人穿旗袍,那時候上海的味道是最足的。天津這座城市,反映最充分的是在清末民初的時候。”
“天津這塊地裡邊,有鹼有鹽還有硝,因生出各色性格的人,又熱又辣又爽又嘎又不好惹。”馮骥才覺得,天津是燕趙之地,同時又受到齊魯文化的影響,有一股子傲勁,“我就想用一群人把天津衛這個城市的個性顯出來,一個城市的最重要的是這個城市的個性,所以我後來費很大力氣保護這個城市的歷史建築,保護我們的村落和非遺,它是一個民族的個性。在社會轉型期,要去吸收大量外來東西的時候,不能讓這些東西丟失”。
馮骥才提到,寫下這些奇人奇事還有一個原因,“以前有朋友跟我聊天,說現在提到天津話成了一種低俗的語言了,他想讓我想想辦法給天津話掙臉。”在小說裡,馮骥才用了不少天津的方言,寫了不少絕活兒,他覺得寫下這麼一群有意思、有絕活兒的人,也算給天津話掙臉了,而且有不少故事還收錄到中小學教材裡去了。
□奇人奇事
融合民間故事虛構創作
《俗世奇人》第二部中的十八個故事,《神醫王十二》《張果老》《狗不理》等延續了前作的風格,開篇第一個故事寫的卻是一條叫“黑頭”的狗,這只狗知恩圖報、懂事聽話,卻有著一股子倔脾氣,因挨了主人的罵,傷了面子,離家出走了幾天,最後回到家中一頭扎進了泥裡,斷了氣。
馮骥才說:“天津衛是碼頭,這個地方的人逞強好勝,另外走南闖北的人都見過,這個地方的人好面子。這個地方的狗也跟別的地方不一樣,它也好面子,也講義氣,所以再寫《俗世奇人》我先寫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條狗。”一條狗尚且如此,更何況生長在這裡的人。兩本書中的三十多個故事源自哪裡?馮骥才透露,很多故事都是年輕的時候聽過,都是民間流傳的一些事,“我聽到一點由頭,然後有虛構出來的,寫小說最重要的是有想象力,這是作家的天職。”
寫作時,馮骥才有時會把聽說的兩三個人的事情融到一個故事裡,比如那篇有名的《張大力》。“那個事還是真有的事,其實是霍元甲的事,當年是在天津西門外有一個營造廠,門口就擱著一個石鎖,老板在上面寫了句話,舉起石鎖者賞銀百兩。這石鎖擱一兩百斤,晃蕩一下都不容易。霍元甲到那兒以後,提石鎖就跟菜籃子似的,結果背面寫了一句話‘唯霍元甲舉起不算’。”
馮骥才覺得,這就體現出天津人的性格,這位老板不是跟霍元甲開玩笑,實際上是在誇霍元甲。“故事一開始我寫的是張大力耳朵拴根繩,能掛一個小孩,這個事是我親眼看過。最後就把這兩人擱在一塊兒,最後還是用了張大力的名字,霍元甲的很多傳奇大家都知道了。”
□小說結構
想好結尾才會動筆
看馮骥才的《俗世奇人》會讓人想到“三言二拍”,帶有中國古典傳奇的韻味兒,在創作上他也看重一個“奇”字。馮骥才說:“這在中國過去不叫故事,叫傳奇,所謂無奇而不傳,如果你的不奇,你傳什麼?有什麼可傳的?說白了得讓人想不到,但是你寫的要很單純,而且單純的東西才能口口相傳,因為最早是口頭文學,後來才變成了文字的文學。”
這些小說還有一個共同點,就是結尾讓人稱奇,馮骥才說:“我覺得寫這樣的小說結尾特別重要,人物的個性也很重要,與其說好的人物不如說是好的個性,但是得有一個好的結尾。這個結尾可能是在某一個細節裡,可能是在某一個情節裡,也可能在某一個動作裡。”他透露,如果一部小說不想好結尾,他是不會動筆的。
有一次馮骥才去蘇州拜訪一位老作家、美食家陸文夫,兩人去當地有名的德源樓去吃飯。吃完一桌子飯後,服務員上了一碗湯特別好喝,陸文夫特意把做湯的大廚請出來答謝。“當時我說,如果沒有這碗湯,這個飯就不那麼好了。他問我,你覺得這一碗湯是什麼?我說,這碗湯就是小說的結尾,他就說,大馮你是懂小說的。”
從作家出版社2005年出版《俗世奇人》,至今已暢銷130多萬冊。書中的不少故事被選入中小學教材,還成為考試試題,這也跟馮骥才的小說風格有關,他的小說常常不點破主題,而讓讀者自己去理解其中的多層含義。馮骥才說:“小說的主題是什麼?主題就是一個桃核,桃肉別人吃的都好吃,但是吃完了就走了,把桃核扔了,用心的人就把它拿起來。有心的人就把桃核在上面仔細琢磨,是不是還做點雕刻?更有心的人把桃胡砸開了,發現裡邊還有一個桃仁。”
馮骥才覺得,一個好的小說家得是雜學家,比如《紅樓夢》裡面不只有詩詞歌賦,還有生活的方方面面,這些都是桃肉,而桃核是讀者自己去體會的。“你比如說,看我的《三寸金蓮》,有人知道寫的是對中國女人的束縛,他看到了束縛的痛苦。”
《俗世奇人貳》是馮骥才繼《俗世奇人》之後的又一部描寫天津衛清末民初奇人異士的小說集,收錄了十八篇短篇小說,裡面的人物有聲有色有脾氣有模樣,活靈活現,讀完小說掩卷之後,會看到活脫脫一群立在書上的天津衛奇人異士。小說具有濃郁的地域性,生動有趣的故事耐人尋味。另外,書中插圖選用了《醒俗畫報》的一些圖畫,它們雖然與小說故事不相干,但屬於同一時代,能真切地反映小說中人物的生活場景,具有很強的生活氣息。
■記者手記
馮老師惦記著文學債
馮骥才這些年出的書不少,寫的文章也很多,卻大多是關於非遺和古村落保護的,小說已久未動筆。采訪當天,馮骥才也感慨這些年到處跑,已經很久沒跟別人聊聊小說、聊聊文學創作了。他說,有時去外地考察要坐三四個小時的車,就把肚子裡的小說構思掏出來想想,“有時會想到特別好的細節,忽然車就到地方了,當時有一種很茫然的感覺。”這些年,像這樣胎死腹中的小說太多了。
《俗世奇人貳》寫於2013年國慶節,馮骥才用了一周時間寫了19個短篇,他形容當時這些故事就像從腦子裡“湧”出來的,春節期間修改後給了作家出版社18篇,自己留了1篇,沒准以後還要湊個第三部。在書的後記中,他這樣寫道:“我知道,我欠自己文學的時間真是太多了。”
京華時報記者田超
來言:京華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