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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修復了60多座古建築

日期:2016/12/15 2:04:38      編輯:中國古代建築

——聽常州古建專家孫五一講述他的古建修復生涯

扳扳手指頭,這幾年我已經修復36座半寺廟、5座寶塔和20多座宗祠。好這樣說,我的後

半生是與古建築連在一起的,分也分不開。

嗲?你問我怎麼會這麼喜歡古建築?說來話長。

插隊勾起我對古建的興趣

我雖然老家是武進禮嘉,出生倒是在常州,因為我父親在常州工作。小時候就在局前街小學上學,看看我小,其實我倒蠻用心咯,每天上學、放學,一路上常州的小橋流水,粉牆黛瓦。那時候,常州不輸給蘇州、無錫,也是一座清悠的江南名城。有辰光我會圍著已經拆掉了、位置就在現在新世紀商城的鐘樓一看就是半天。

初中、高中就在前黃中學,那個時候就亂透了,文革了,不念書了。1968年,我記得很清楚,大街上喇叭裡整天叫得震天響:我們也有兩只手,不在城裡吃閒飯。大人們唉聲歎氣,臉色很難看。沒有辦法,我也跟著父母下放到老家武進禮嘉,那時有個專門說法,叫“全家戶”。農村春天河清水碧,秋天稻菽千重浪,說真的,我覺得很開心的,雖然學著土生土長的農村大伯一樣,耕田下秧,樣樣都做,有時也有點吃不消,但我不知道父母整天耷拉著臉,要憂慮什麼。每天聽著村頭大樹下一口鐵鐘的鐘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過得還蠻快活。那個時候真是少年不識愁滋味。

生產隊老隊長看我們這個樣子,有心拉一把,就推薦我到省安裝隊干活。我跟著大隊伍,參加南京長江大橋橋頭堡建造,看著浩蕩長江從身邊流過,心中一種崇高感油然而生。這讓我學到了很多東西。這邊一結束,隊伍又拉到無錫龍山,造變電所。整天與建築打交道,倒又勾起了我對古建築的興趣。那裡就在太湖畔,晚飯後,我就一個人到太湖邊走走,在公園門口見到一位看門老人,他的目光很和善。一來二去,就熟悉了,原來他是無錫園林局的老局長,打倒了在這裡看門。

我一直記著他的一句話,小伙子,你對古建築有興趣很好,好好學,將來是一定會有用的。

他還給我寫一張條子,關照我到常州可以拿著他的條子找園林局的領導,他們會幫助我的。

我運氣好的,在常州又碰到一位好人。轉眼到了1970年,我正式到了園林局,到那裡報到

時,我向一位面目和善的婦女問詢,她給我指了路,後來我才知道她就是老紅軍池道生的夫人。之前我去接洽時,正好臨近國慶節,就要我第二天去報到,我想國慶節總是要休息幾天的,就自作主張到10月6日才去。喔唷,你倒膽大的,園林系統還從來沒有人這樣做。池道生夫人卻很寬宏大量,她給了我很多幫助。我還忙裡偷閒自學考試上了東南大學學了建築專業。在園林行業我一直呆到了退休。其間從維修員工干到工程處副處長、園林建築總公司副總經理。也算是在行裡浸得深了。

我手抄了一本《營造法原》

我在函授讀書時,碰到了東南大學教授潘國希。我纏著他要他講古建築,他只給了我一句話:要老老實實看幾本書。我一想,對佬,是要看書。我忽然想到好幾年前我當民兵排長在紅梅公園裡巡邏時,發現紅梅閣裡散著一堆書,那時文革中查抄的物資都堆在那裡。紅梅閣裡住著天寧寺的和尚,由他們負責看門的差使。我進去一看,有一本晚清姚承祖的《營造法原》,還有一本《中國石橋》和瞿秋白文集,我如獲至寶啊。我和那裡的和尚關系不錯,就偷偷地拿了那本《營造法原》,好像搞地下工作,天天晚上手抄,白天是不敢的,不能讓人發現。

這本書對我的幫助太大了,這本書是出身於營造世家的姚承祖寫的,那裡面地面、木作、裝折、石作、牆垣、屋面以及工限、園林、雜俎都有一套方法,講的是江南地區特別是蘇州、吳縣、吳江等地古建築營造作法。還有不少匠人的口訣,都是金子般寶貴的結晶。那時,還沒有現在的設計圖紙,我看了書上寫的就想驗證,每個星期天,都自己趕到蘇州去,拙政園裡看見一只亭子就上去量尺寸,尺寸啊都與書上寫的分毫不差。我服貼啊,古人水平真高。山西忻州應縣木塔,是我國古建築中的瑰寶,世界木結構建築的典范。我和另一位同伴趕到應縣對寶塔一一測量,拍照,當作我的“資本”。1980年的時候,天寧寺、文筆塔都在修復,園林局派我去當技術監督。就是現在的監理吧。

修文筆塔請的是蘇州古建公司,來了一幫蘇州匠人,領頭的木工叫過漢泉,有本事佬。造一座塔最重要的就是劃線放樣,找了游泳池邊上一塊空地,在地上劃線放樣,這是獨門秘笈。文筆塔上的每一根線都是他的手筆。不過,他們比較保守,本事不肯傳外人。看著他們在地上劃線,我又不能去看,心裡急得不得了。他們劃好線,還要用爛泥水塗沫掉,狠佬。嘿,我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們前腳走,我後腳跟過去,叫人搬來水泵沖掉爛泥,地上的線條隱隱約約還看得見,他們傳統放樣這一手我就學會了。老匠人只會這種傳統手法。我一想用高等數學應該也能行,我就用高等數學計算,結果與他們傳統手法差不多。修復天寧寺,我好像是在上生動的實踐課,天寧寺的所有大結構我都量下來,這就是我的財富啊。我在天寧寺呆了8年,幾座大殿幾個寶塔一修下來,得益匪淺。與天寧寺大和尚還有許多和尚都成了好朋友。以後在修復古建築中也得到他們不少幫助。天寧寺修好後,我參加了紅梅公園、東坡公園、蘭園、人民公園、春秋淹城的建設。奧運會前北京故宮西北那一塊區域搞修復,我也被召去作為專家組成員,每年都要上京城七八趟。在故宮修復時,有人說屋頂一定要做防水層,我反對,一是不綠色,二是屋面下盲磚破了怎麼換?沒人說得出。我做古建就不做防水層。

我的得意之作

剛剛修好的武進蓉湖的周氏宗祠知道吧?那地方真的太好了!面臨一灣碧水,背依一片良田,青磚黛瓦,粉牆飛檐。這裡的周氏族人是宋代大儒周敦頤的後裔,院子裡漢白玉的愛蓮小橋和愛蓮小塘在陽光下晃得人耀眼,精美的木雕磚雕石雕把整個宗祠裝飾得美輪美奂。成語不大會用,有一個叫“熠熠生輝”我倒覺著蠻好咯。

得意的還有為山東濰坊清雲山風景區修復修建了很多古建築。在江南秀色區有一座宮殿的屋頂,我采用現在一般都不用的古法,草籠做法,不用水泥砂漿。這有三個好處,一是減輕屋頂重量,二是避免受熱膨脹,三是成本低。別人都用水泥砂漿。當地質監部門下停工通知,我硬頂。一年之後,別人做的屋頂瓦都破了,而我的完好如初。他們不得不佩服,不應該佩服我,要佩服的是老祖宗的智慧。

交了不少和尚朋友,好處也不少。我老家武進禮嘉王氏宗祠修得美輪美奂。可是當時卻遇到了大難題缺少木門窗。我一想也是那麼個時候,天寧寺放生池整修,換下不少舊門窗,正好拿來用,我一搭嘴,整整拖回來兩車。

常州的古建築不同於蘇州的,兩地的古建水平都很高,有點互不買賬。常州的特點是斗拱與蘇州的形制完全不同。以前,天寧寺的三大殿天王殿是蘇州人造的,常州人說你會造我也會造,大殿就是常州人造的。按照古書上的說法,“嫩戗長度是飛檐的三倍之最”,而天寧寺大殿遠超這個比例達到4至4.5倍。常州人想是建築最要緊的是結構要牢固,所以材料主要滿足結構,蘇州人呢細氣,既滿足結構又滿足視覺美觀,我們的都是高挺大柱,有點偏大,和常州人的風格有關系。現在常州完全照蘇州的,自己的特色沒有了。

還有一點也想說說得。就是現在全講“修舊如舊”,其實不對應該是“修舊如故”,這句話是羅哲文提出來的,“故”就是要像原來的一樣,材料、工藝都要原汁原味。我參加天寧寺和文筆塔修復,收獲蠻大。天寧寺修復時,所有大屋面都按“修舊如故”原則,尤其大殿、天王殿屋脊都按原來的形制。比如修文筆塔,最下面的須彌座,因為以前多次破壞,已經殘損了,無法修復到原來形狀,那就保持這種狀態,否則只能全拆掉重建,這就違反了原則。我現在理解,宋代《營造法式》是當時通用的,清代《營造法則》是皇家的,而《營造法原》是民間的。現在有不少古建築的修復都是瞎串,像門前放的石獅子,過去只有員外以上身份的人才能放,現在到處都是。

天寧寺、清涼寺、遙觀國寧寺、宜興澄光寺、文筆塔、大林寺的兩座塔,還有山東濰坊清雲山風景區的兩座寶塔,還到河南、吉林長春、山西修了好些廟宇。你問宗祠?常武地區的王氏、徐氏、周氏、尹氏、殷氏宗祠,還有不少宗祠,都是老法修的。2006年還參加了江蘇省仿古園林定額標准(07版)的制定,也算作點小貢獻。

常州修復古建築,我出了點力,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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