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古建築 >> 古代建築的特點 >> 古建築紀錄 >> 人與水,五百年相守——前童古鎮的生命密碼

人與水,五百年相守——前童古鎮的生命密碼

日期:2016/12/13 20:03:11      編輯:古建築紀錄

核心提示:一個延續了700多年的繁盛家族,一段500年相依相守的美妙時光,一種從未割斷的人水關系,我們用最真實的案例、最樸實的故事、最細膩的描述,述說著當今最為迫切的人文理想。願你體會,一一體會。

這裡,小橋流水,曲徑通幽。時光,靜靜流淌,不著痕跡。

這裡,家家有雕梁,戶戶有活水。生活,溫潤悠然,不急不躁。

浙東寧海,前童鎮前童村人鄭蓮亞,站在盈盈水邊,無數次向人介紹起她的家鄉:

前童,一座不凡的江南明清時期的民居原版,一幅古韻濃重的鄉村畫,一段美輪美奂的江南絲竹調。始建於宋末,盛於明清,村裡十有九人出自同一血統的童姓,繁衍至今,生生不息。

若問童姓家族何以興盛至今,她則會驕傲地揚起嘴角,帶你去看遍布村落的溝渠水系——“水八卦”。

五百年前,童姓祖先將村外的白溪引入,不僅用於農業灌溉,還在住宅前後開鑿了明渠,以石板小橋聯通往來。於是,每戶居民都可在家門口就近享用清澈溪水。渠道內的清水汩汩流淌,猶如一條條玉帶在村中穿行,滋養著世世代代的前童人。

盛夏時節,我們來到前童古鎮,循著曲折的水系兜兜轉轉,尋覓人水和諧相守五百年的答案。村裡人告訴我們,即使在村裡迷了路,也無需緊張,因為溯流而上,就能走到村口。

昨天人引水,福澤萬物

(探訪點:清晨06:00聯合村)

熱熱的蒸汽從木桶裡飄散出來,爐灶間萦繞著滿滿的豆香。童菊清的一天,伴隨著迷蒙的畫面拉開了序幕。三十多年來,這位67歲的老婦每天兩三點鐘就得起床,和老伴一起磨豆子,煮豆漿,點鹵水,做豆腐。

青灰色的天一點點亮起來,童菊清將一夜的辛苦凝在冒著白氣的豆腐擔裡,出門一吆喝,古鎮的一天也隨之開始了。

沿著她的腳步丈量古鎮,狹窄的河道穿過古鎮,繞過老宅,彎彎曲曲地梳理著古鎮的脊梁。霞光裡斑駁的粉牆黛瓦,錯落的石橋堅硬而又蒼老。石階的埠頭從樓板下一級級伸出來,女人們在埠頭上浣洗,有說有笑。

“都說水好的地方,豆腐才好。”靠著好水維持著生計,童菊清淡淡的笑容裡,述說著前童人對家門口這一方活水的自豪,充滿了歷史的畫面感。

前童古鎮自宋末走來,悠悠700多年光陰,繁衍了水渠環繞的明清民宅。而隨著這建築群一起擴張的,則是龐大的童氏家族。這個家族裡出過許多名噪一時的人物,一張張貼在廳堂裡壁的中舉捷報,至今還隱約可辨。

“都說人逐水而居,依水建居。但前童的水,並非生來便有。”一天的時間裡,年邁的童富铎有大半天都坐在水邊石階上,和游客聊聊古鎮的歷史。作為曾經的說書先生,那些歷史在他口中講來,栩栩如生。

前童三面環山,南面有白溪,北面是梁皇溪,聚水和洩水都快,常不可避免旱澇之災。明正德三年(1508年),前童遭遇大旱,稻田缺水,莊稼枯死,村民心急如焚。第十二代世祖童繼樂,名濠,是童氏家族裡的“百事通”,他拿出自家全部積蓄,主持了一個名為“楊柳洪砩”的水利工程。

“家譜裡都有記載。”童富铎翻開《童氏家譜》,用方言一字一句地念著,“於楊柳洪溪潭下,鑿巨砩以引洪流。砩通洫,洫通浍,千枝萬派,源源而來,不必有桔槔之苦,而硗者已成沃矣。”

白溪是寧海最大的一條溪流,潺潺溪水流經前童,65支溪流的水匯集於此,溪水又深又急。據稱,童濠多次循溪踏勘,最終選在村西面4華裡的地方鑿渠開砩,並巧妙設計“水八卦”:以童氏宗祠為中心,將村中所有房屋和農田劃為八個部分,分別代表乾、坤、震、艮等八個卦,所有卦與卦之間以一根紅線貫穿,這就是通楊柳洪砩長達五余裡的水渠。一水多用,不但解決了3000余畝農田的灌溉,而且每家門前都有活水。白溪裡的鵝卵石,也被取來鋪路,構築了古村的自然韻味。

“濠公是個能人,他用長繩為丈量工具,把工程分為十段,每段打上一個結,以受益土地每300石(約今150畝)為一‘結’進行分工包干,大家心甘情願,互不計較;再則以鳴鑼為號,召集大家出工;又用每天增加鑼的面數,表示工程進度,催進士氣。如第一天一面,第二天二面,按順序增加,銅鑼多少面,說明工程已進行多少天,鑼多自然就響,士氣就越高漲!後來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前童的行會,最早就是為慶祝水渠修成而辦。”說起童濠修渠的故事,近80歲的童富铎精神抖擻,聲音洪亮,穿透了整條巷弄。

而歷史與今天的牽連,盡在這方活水之中。

今天人與水,彼此交融

(探訪點:午後14:00鹿山路)

家門口的一池活水,是前童人引以為傲的家族財富,更是前童人賴以生存的生命之源。

“噌噌噌”,35歲的木雕師傅王榮法坐在水邊磨著刀,時不時從水渠裡舀一杯水潑上去,水光的摩擦之下,刀鋒愈發銳利。眼下的工作是給一批木板刷漆、雕刻。

“這170個小木牌是寧波那邊的餐館訂去當菜單的。”前童手工業歷史悠久,有“五匠之鄉”美名。古鎮開發旅游後,手藝人便留在家裡干活,逐漸成了一道風景線。“在水邊干活,圖個涼快。”

順著王榮法干活的水渠延伸,鹿山路193號門面裡,36歲的童雪嬌一邊哄著4個月大的兒子,一邊顧著自家的土特產店。店鋪位於交通要道花橋路和鹿山路的交叉點,所以童雪嬌家前的渠,算是村裡最寬的一段。

“看我們的水有多干淨!雖然通了自來水,淘米、洗菜、洗衣服,還是習慣去河裡。前童人根本離不開這池水,古鎮一萬多人,誰不是在這水裡泡大的?前幾天因為施工截流,斷了一天水,我就不習慣了。”童雪嬌挽了個簡單發髻,說起話來干脆利落,還不容人發問,主動拍著胸脯為這池水“代言”。

“洗洗涮涮,太方便了。”說話間,童雪嬌赤腳走下埠頭,站在水裡給兒子搓起尿布。一塊白布,抹上一點肥皂,在水裡晃蕩了幾下就干淨了,轉身走進天井晾起來,整個過程不超過3分鐘。家裡的洗衣機落著一層灰,童雪嬌說,只有冬天洗厚重衣物時,才會動用這個龐然大物。“村規寫得很清楚:早晨,上游的人不能洗馬桶,500多年,沒人破壞。”

生活污水怎麼辦?我們發問。“洗腳的水當肥料,洗碗的水拿去喂豬。”“以前豬的排洩物,都要收起來,化作田裡的有機肥。”53歲的同村童富景也湊上來說,“小時候,水渠裡舀上來的水直接就可以喝!”

現在的水渠依舊清澈,但飲用水大多來自水井。前童有家用水井百余口,公用水井十余口。水井都設有井欄圈和洗滌槽,四周鋪砌著石板,方便衛生。

“不光解決了生活用水的需要,這池水更是幫了我們種田的一個大忙。”童雪嬌的家裡還有1畝多地,種著水稻和蔬菜,“用過的洗滌水,最後流到村外去灌田。如果水夠了,用點泥沙把水口一堵,就像關掉閥門,很簡單。”

明代大儒方孝孺在前童“石鏡精捨”講學時,曾對前童的用水布局贊歎不已,並作了《田家樂》一詞。“人道田家滋味薄,我道田家最歡樂……田家之樂誠可誇,有誰再樂如田家!”

童雪嬌家對面,一面高高的馬頭牆上,留著“小橋流水”、“清流映帶”的徑尺大字。就像一枚有力的印章,佐證著前童人與水不可分割的淵源。

明天人善水,百世相濟

(探訪點:傍晚19:00花橋街)

建村700余年間,居民口口相傳,留下很多故事,一磚一瓦,一池一水,都有了溫度。

天色漸暗,前童卻迎來了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分。一群只穿了褲衩的小男孩紛紛跳進水渠,拿起水槍打打鬧鬧,10歲的童甲申沖在最前面。暑假來了,平時在縣城讀書的孩子又回到村裡,和熟悉的小伙伴們一起嬉戲。

打完水仗的保留項目是抓魚。這些在水渠裡長大的孩子頗有經驗,腳底那些鵝卵石的縫隙裡,側面的巖壁上,隨時經過的,便是野生的白魚、鲫魚、黃鳝、泥螺……膽大心細,總能有所收獲。

12歲的童德恺支起畫架站在橋邊,眼前的一切,都成了他的畫中景。他一邊歪著腦袋塗塗改改,一邊心癢癢地想著,過一會兒也要下水去。在他身邊,家長們排成一隊聊著天,一邊等著泡在水裡的西瓜放涼。

正是如此,即使是眼下這樣高溫旱天枯水的季節,前童村內水渠的水依舊澄碧長流,孩童在此戲水,村婦在此搗衣。“不准拋垃圾、倒污水;一月一次發動群眾清潔;發現障礙物及時清理……”75歲的村黨總支副書記童全燦說,讓水渠“永葆青春”的秘訣,在於科學的管理方式。

早在童濠開鑿水渠時,就將村民以田地分為10個小組,1個小組負責一年的水渠管理,資金來源於公田的收入。每年的大疏通,每個小組都要參加,並由抓阄決定具體水段,公平合理,又集體參與。這個方法一直沿用到20世紀50年代。

後來,為便於管理,前童村被分成5個行政村,水渠的管理便落到了黨總支。“流水不腐,讓水流起來,不堵塞,不污染,就始終是干淨的。”當了15年老支書,童金燦覺得自己不辱使命,“最關鍵的控制口就是閥門,村裡有專管員,根據天時來開關閥門,水渠從沒漫過街道。”

因為天災,水渠被堵、被毀的事情也偶有發生,但每一次,都在大家的齊心協力中順利重建。“最近的一次重修是在1988年。由於‘730’特大洪災,大壩潰堤,水渠被淹。全村組織千余勞動力,把水渠從彎改直,又用水泥和巖石做封層,解決了過去單純用鵝卵石帶來的滲漏問題。”童金燦說,“前童人都是一家人,每當這時,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大家都會盡自己所能。”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前童得益於這一渠祖先留下的清水,更應該走生態可持續發展之路!”眼下,白溪、梁皇溪的整治工程已經拉開序幕,一個集森林景觀、水景觀、人文景觀相結合的長三角生態旅游名鎮已初見雛形。在前童鎮副鎮長馮建友的眼中,前童,已經上路。這一條路,一如前童那些潺潺的流水,可以走得更長、更遠。(原載《浙江日報》)

  1. 上一頁:
  2.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