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古鎮永和及吉州窯風采
日期:2016/12/14 9:56:47   編輯:古代建築史
神秘吉州窯瓷器亮相國博(張越/攝)
在人類的發展史上,陶瓷一直占據十分重要的位置。陶器的出現,揭示了人類新石器時代的開始,是社會生產力發展的重要標志。人類學者認為陶瓷既是物質產品,又是精神財富。據近代考古發現證實,距今四千多年前的新石器時代晚期,贛江中游居住的先民,就會制作簡單的陶具。到了公元二世紀,贛江與其支流禾水交匯處的平疇上,逐漸興起了一個集鎮,商賈來往其間,人煙稠密。二世紀末,隸屬於廬陵郡的東昌縣城就設在這裡。大概是取“永遠祥和之意”,人們稱此鎮為永和。又過了五六百年,因陶瓷業的興盛,永和鎮更為繁榮,到南宋,成為天下名鎮之一。
一、昔日輝煌
永和,是廬陵文化荟萃之處。它坐落在吉泰盆地的中心地帶,距吉安城區不到十公裡,與佛教聖地青原山隔江相望。兩旁是平坦的萬頃良田,面前就是滔滔贛江,背後是延綿不盡的山崗綠林。古老的村落如今顯得有些陳舊,白沙綠野也似乎與江南其他河濱之地沒有什麼區別。可是,在許多年前的中古時代,這裡遠非今日這麼平靜和單調,是那樣的熱鬧與繁華。我們不知當年的景況如何,只能從文史資料片言只語的描寫中感知其盛。《東昌志》中寫道,元豐年間,永和“錦繡鋪有幾千戶,百尺層樓萬余家,連廒峻宇,金風橋地傑人稠,鴛鴦街弦歌宴舞,讀書台士大夫談今古。”“名公钜卿,來游其間,必有歌詠,以記其勝。”“民物繁庶,舟車輻辏”,為“舟東一大都會”。宋景德年間,“辟坊巷三街六市……附而居者至數千家”。這些鋪陳雖有些誇張,但不可否認有一定的真實性。永和因吉州窯陶瓷而興盛,以陶瓷生產、銷售為主的產業,帶動了交通、膳宿服務等行業的興起,宗教、文藝的交流也隨之展開,成為江南一大重鎮。現在,你一走進永和圩鎮,仍能感覺到無所不在的陶都遺風,可以想象當初的繁榮。長街小巷,可見一些用陶瓷匣缽片行行排列鋪成的路面;通往田間的小路,也有斷斷續續的陶片路面。許許多多的水塘是當年挖土燒陶瓷而形成的,水少時,可見塘沿一兩尺厚的陶瓷碎片堆積層累,周圍的耕地也有一尺左右厚的陶瓷碎片散於土中。現在可見的24座窯包遺址,像一個個小山崗,延綿近兩公裡。這是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各窯場所燒陶瓷碎片的堆積物,人們稱之窯嶺。據說我國的古代名窯遺址存留,還沒有發現哪裡有吉州窯這麼完整和眾多。在全世界也可能是唯一的。在方圓兩個多平方公裡的窯址范圍及鎮周邊環境中,古窯瓷片至今俯拾皆是。據專家考證,僅24個窯包遺址,就至少堆積了72.6萬立方米的陶片,還有那散於各處的碎片,難以計數。僅燒制的陶瓷碎片就遺留下了這麼多,而銷往海內外的陶瓷件該是數倍於廢品,那是多麼巨大的數量,可惜當時沒有統計部門計算一下每年的產量和銷售量。據《永和鎮志》載,吉州窯興旺時的窯工,不下三萬人。僅是工人就相當於現在幾個現代中型企業,為之配套的服務行業人員,該不會少於生產者,其鎮的規模不亞於一個縣城。古籍記載永和有“三市六街”,傳說有東昌15景和“七十二條花街”,這不過是形容熱鬧繁華的概說。據專家實地測繪,參照地方志和族譜,發現永和古跡分布圖與實景有吻合處。這六街便是陶瓷集中銷售處瓷器街、長長的水塘旁的蓮池街、專門出售松柴等燃料的茅草街、“弦歌宴舞”的鴛鴦街、出售糧油等生活品的米行街、經營生產生活用具的錫器街。分類分區的格局,已不是一般的農村集市圩鎮,而具備了古代都市的雛型,難怪號稱“天下三大鎮”之一。
朝廷在永和設置了“磁窯團”專職管理機構,又置監鎮司,直接管理陶瓷的生產和稅收,監督貿易。就像現在許多省地到深圳、廈門等發達地區設置辦事處一樣,五代和兩宋時,河北、山東、福建、湖廣、江浙等地,紛紛在永和設立了會館,接待本籍商賈和聯系貿易。永和古鎮,一磚一瓦,一房一院,映襯著昔日的輝煌。
二、尋跡探疑
永和鎮的興衰是與陶瓷產銷變化緊密相關的。至今,永和鎮有1800多年的建置史了。漢末(公元194年左右),廬陵升格為郡,把廬陵縣改為高昌縣,原廬陵縣分設為西昌、東昌、石陽、南陽、遂平、陽豐等縣,區域范圍大致與後來的吉州相似。東昌縣城就設在後來的永和鎮。東昌縣成立後,經三國兩晉南北朝,共近400年,於隋開皇十一年(591年)撤銷縣的建置,並入西昌縣,廬陵郡也改名為吉州。唐初,又恢復了東昌縣,隨後沒過幾年又撤銷了。到了唐貞觀五年(631年),原東昌縣地域劃歸吉州廬陵縣,以後就一直沒有變化。
數百年歷史的東昌縣城永和,因臨贛江交通便利而逐步發展。經濟繁榮的廬陵地區,吸引了從北方而來的陶器工匠和藝人。他們聚集在永和鎮從事陶器生產,到了唐末,已有一定的規模。盡管東昌縣的建制早已廢除,但因陶瓷業的興盛,使永和鎮成為江南一大名鎮。又因永和屬廬陵管轄,廬陵又屬吉州,永和陶器的名聲越來越大,正像如今某一名牌產品,雖是在某個縣區生產而冠以省名、市名一樣,就被稱作“吉州窯”。
吉州窯這座舉世聞名的綜合性民窯,到底是從何時開始創燒,又在何時熄火,一直是學術界爭論不決的問題,引起了不少專家學者的興趣。為什麼規模宏大的窯群,似乎是頃刻之間灰飛煙滅,數百年不但沒有恢復,而且連一個窯場都沒有延續燒制下來,的確是個謎。弄得考古學家們花費了許多精力去探尋,也只能是各持己見。近幾十年考古發掘資料證實,吉州窯創燒形成一定規模的時間在晚唐時期,大約在公元900年到960年間,南宋到了高峰,元代開始衰落,到了明朝中後期,大約在公元1500年左右就停燒了,前後近600年。民間有種傳說,說是南宋末年文天祥起兵勤王,數千窯工響應從軍,元兵入侵廬陵後,摧毀了窯場。這種說法有些情緒化,即使窯場被毀,但窯工不可能殺絕,等天下平安了,他們為什麼不重操舊業維持生計呢?為什麼後來沒有一所窯開火?另一種說法,說是永和的瓷土資源枯竭了,窯燒不下去。此說也不可信,因距永和不遠的地方至今還有大量的陶泥。還有種傳聞更離奇了,說是窯工們發現陶器人窯後一燒突然成了玉,認為是天降災禍,窯工們害怕了便封窯逃走。據吉州窯研究專家肖世牟先生分析,宋代的商稅過重,按貨物的價格征收百分之二十,而且每過一個場務就要交一次過稅,正稅之外還有許多雜稅。到了宋末,貪官奸商勾結操縱,像吉州窯這樣的半官半民窯瓷場直接受到的剝削更重。於是,生產效益不佳,利潤很少,生產受到了影響,商人們無利可圖,也不太願經銷了,吉州窯就逐步走向衰退。這的確是原因之一,也對現實有警示參考價值。可為什麼同時代其他地方的窯場也同樣稅重,卻仍然在續燒,有的還發展很快,而唯獨吉州窯一窯不剩呢?肖世牟先生還考證,從挖掘遺址中曾發現過鐵鉗鐵又等燒窯的工具數百斤,可能是發生了什麼突然的災害,使得窯工連取出鐵制工具的功夫都沒有,丟在窯址成了“古董”。
吉州窯停燒的時間和原因眾說紛纭。我認為是窯場逐漸縮小規模,終於全無,終止時間為明代中期較妥。至於原因,也不是單方面的,是綜合因素釀成。文天祥抗元帶走了一批年青技高的窯工,是其一;稅重和官商勾結盤剝是其二;就近的瓷土和燃料不足是其三;政局的動蕩,民不聊生是其四。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生產技術陳舊,適應不了市場需求,難以和其他名窯競爭。多種因素累積,加上可能發生了什麼突發事件,吉州窯便一蹶不振了,只剩那廢窯遺址和堆積物形成的一個個小山包,默默地睡在贛江邊,任後人去想象,去評說。
三、藝高品精
勤勞而智慧的廬陵人,不僅文學創作、史學研究等方面取得了驕人的成果,而且在陶瓷制作技術和工藝上,也走在時代前列,達到了最高水平,充分顯示了非凡的才智和勇於創新的精神。我們無法想象當時的達官貴人和平民百姓是如何喜愛吉州窯的產品,只知道流傳國內外的吉州窯陶器幸存下來的真品,都當作“國寶”珍藏著;考古專家尋得一塊半片有價值的殘片,便興奮不已。在數百年的制作中,“耕且陶焉”的農民和工匠,把對生活的熱愛、對幸福未來的向往,都傾注在自己的產品中,把沉粘的陶土變成了一件件形態萬千的生活器具和工藝品,使本無生命的陶瓷顯得那麼有生命活力,有生活情趣。
1981年到1982年,經國家批准,開挖了吉州窯24座古窯遺址中的一座——本覺寺窯嶺,揭露出了一座窯床,對其他窯嶺也程度不同地探溝勘查,出土了一些遺物。品種之多、工藝之精湛,使專家們歎為觀止,也使愛好者大開眼界。我原從零散的史料中看到一些對吉州窯產品的介紹,以為那裡只會燒黑陶,其實並不然。吉州窯初創時期,就會燒造青瓷類產品,青黃色、淡綠色的都有,常見於碗、罐、壺等用具,有“奪得千峰翠色來”的美感。乳白瓷類也會造燒,有的可與景德鎮瓷相比。當然,最具特色、生產最多的還是黑釉類陶瓷,尤以“天目”類最為著名。
何謂“天目”?唐宋年間,日本僧人常來浙江天目山佛教寺廟留學,常帶些寺廟中所用的黑釉茶盞回國送給親友,深受日本人的喜愛,稱之為“天目盞”。後來,天目成為對中國黑釉瓷的通稱,流傳開了。我國的黑釉瓷東漢時就會生產,多為民問日用器皿。吉州窯的工匠,在傳統的工藝上予以創造,提高了技術水平,達到了一個新的境界,有幾類天目產品,成為陶瓷中的瑰寶。
我有幸欣賞過一只木葉天目盞,是宋代吉州窯的產品。看上去只不過是只黑得發亮的敞口淺腹茶碗,形似斗笠,常用的飯碗般大小。手感柔滑,不過二三兩重。盞底靜靜地躺著一片淺黃色的樹葉,看似突出,一摸與盞底一樣平。注上清水,葉子像一葉小舟在飄浮,那麼清純,那麼輕柔,那麼富有靈氣,你把她可以想象成你心中任何最美好的東西。如果注上茶水,淡香輕拂,葉影飄飄,動與靜、虛與實,如夢似幻。你從中感悟到的不僅是視覺的舒坦,還有心靈的淨化與生命的永恆。據考證,還有的天目盞中的樹葉貼在盞壁、盞口,有的是二葉三葉重疊,更令人稱奇。木葉天目盞的燒制並不復雜,只是將天然樹葉浸泡只存脈絡後,沾釉貼在器物上進窯燒罷了。可是,易燃的植物與瓷土粘在一起,經一千多度的高溫燒烤,沒有焦糊變型,卻絲莖脈絡清晰可辨,葉型逼真,與黑色底釉相溶,真不可思議。700多年後,專家們苦苦探尋其奧秘,測試分析出了古木葉天目盞的化學成份和燒制的物理工藝,就仿制起來。使用科學的方法和現代化的電爐、液化氣爐等工具,也制成了一些木葉天目盞,可質地比原物明顯遜色。盞壁沒那麼光滑凝重,盞底的葉子沒那麼鮮活豐嫩,莖脈倒還清楚,只是有些像蠶食後的殘葉。不過,即使是仿制品,仍是不可多得的珍品,價值千元。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中期,吉安地區行署送給著名社會活動家、給予老區支持的美籍華人陳香梅女士最好的禮物,就是吉州窯仿制的木葉天目盞。這項由吉州窯陶工們獨創的陶器裝飾工藝,醉倒了多少人!可能是這項工藝太迷人了,太神奇了,於是在民間傳說中蒙上了幾分神秘的色彩。說是為了顯示其珍貴與不群,燒了一百只木葉天目盞,要打碎九十九只僅留一只傳世。又說那葉子一定是秋天的某日某個時辰摘下的,才能燒成;一定是某種樹葉,其他的不行。燒制前要齋戒三日,要焚香祭神。這片飄落在黑色陶具中的葉子,是心靈與自然的融合,引起了無數人的遐思,贏得了無數人的贊美!
兔毫天目是茶具之一,深受上層社會人士喜愛,是宋代較名貴的茶文化飲具。治國無方的宋徽宗對飲茶倒很內行,對茶具的品評也達到較高的檔次。他說:“盞色以青黑為貴,兔毫為上。”兔毫天目是窯變釉色的種類之一,在燒制中由於溫度高,使釉中鐵質元素帶到了釉層表面,釉面流動,富含鐵質的成份條條細紋,冷卻後在黑釉中滲出了如兔子的毫毛一般的鐵銹色和銀白色條紋。遠遠一看,黑色的茶盞像撒上了塊塊白色的兔毛,有的若隱若現;湊近端詳,只見斑斑點點的兔毛似絲絲銀線射出,既抽象又具體,靜中蘊動。盛上茶水,水紋蕩漾,兔毫斑紋似在抖動、進跳。這不是窯工制坯時有意而為,而是在燒制中的釉色窯變,鬼斧神工。塊塊斑紋似按大體的規則排列,卻又是那樣隨意自然。這就要講究配料及燒制工藝,否則,無法達到如此效果。不少名窯都能燒制兔毫天目,吉州窯的產品具有體厚而釉薄的特色,享譽天下。
在釉色窯變的過程中,有一種比兔毫塊面積稍大的羽毛狀咖啡條形斑紋,像是鹧鸪鳥脖子上的羽毛,稱作鹧鸪斑天目。這種形態,比兔毫更豐滿,色彩變化更多,像是太陽出山前的雲霞。據肖世牟先生考證,兔毫天目其他窯也有,而鹧鸪斑天目盞,是吉州窯獨創的產品。兔毫和鹧鸪斑天目盞,是宋代兩種最珍貴的飲茶用具,深受文人學士和達官貴人喜愛。
剪紙貼花是吉州窯陶器產品頗具特色的裝飾工藝。看起來並不難,只不過把剪好了的圖案貼在陶具的胎坯上,塗上一層黑釉,再揭掉剪紙,留下釉色與胎色相對的圖案,送進窯中~燒罷了。可實際上並非這麼容易。如果剪紙的圖案稍復雜一點,黑白對比的關系密集,貼在陶瓷坯胎上,施上一層釉料,把紋樣揭起來,就會將釉料一起脫落,留下的圖案就不清晰。如果圖案過於疏空單調,又會留下大塊大塊的胎色。吉州窯的藝人們,在實踐中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剪紙裝飾既簡潔又生動,變化中求統一,疏密得當,對比清晰,線條梳理有致。他們還在貼花的同時,進行了描繪、刻劃等加工,彌補剪紙的不足,使花紋更為精美。更具特色的是將剪紙圖案運用在黑釉窯變之中。就是先在坯體上施一次黑釉,然後將剪紙圖案貼於盞的內壁,再施第二次淡色釉,揭掉圖案後,由於兩種的色調不同,以淡襯深,使圖案更顯得豐厚生動。剪紙裝飾的題材十分廣泛,有鴛鴦、蝴蝶、鸾鳳、梅、竹、蘭等,寄寓了勞動人民祈盼平安、吉祥的情感,也是窯工及其家屬向往美好生活的心靈寫照。我欣賞過一只飾有鳳凰紋剪紙貼花圖案的茶盞,一只鳳一只凰分上下在展翅飛翔,飄飄欲仙,中問是一朵梅花,兩只蝴蝶飛向梅花。鸾鳳和鳴,雙宿雙飛,蝶被梅香吸引,有動有靜,有情有景,令人遐思不已。而且圖案的線條粗細密疏有致,只幾筆簡練的勾勒,便使形象呼之欲出。
吉州窯的藝人們,用高超的技藝,把人間的美好願望鑄成了永恆。
吉州窯的工匠藝人們,並不都是生產生活所需的碗盞文具等日常陶瓷用品,還會制作供陳設、觀賞的工藝品,常見的便是捏塑和瓷雕。拿起一團松軟的粘土,捏成一個心中想象的東西的模樣,再用竹片镂刻加工一下就可以了。或是頑童,或是小佛,或是猴,或是鴨,幾乎人們心中喜愛的天真有趣的東西都可捏出來,燒制成工藝品。這些捏塑原始、隨意而樸拙,不事雕琢,千變萬化,比千篇一律模印復制的東西更顯得鮮活多姿,更貼近生活,留世的產品也顯得更為珍貴——沒有哪兩件是完全相同一絲不差的。瓷雕往往是模印重復生產的,以神像、玩童和動物為主,多為小玩具和陳設品,通常賦以一定的寓意,如求福避災、賀壽添丁等。
釉下彩繪技藝,使吉州窯的產品錦上添花,更具裝飾效果。彩繪瓷是繼乳白瓷、黑釉瓷之後的新品種,也是陶瓷燒制的新發展。吉州窯彩繪不是像北方黑色彩繪那樣先在坯胎塗上化妝土再加彩,而是直接在瓷坯上畫彩,這就需要更高的技術。因為顏料一經高溫燒烤,容易失去色澤,沒了彩圖之形。吉州窯的工匠們,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在釉料的配制、火候的大小、冷卻的遲速等方面,掌握了規律,使產品保證了質量。據史載,中國釉下彩繪工藝產生於唐代的湖南長沙窯,但不完善。吉州窯吸收此工藝後,作了改進,尤其是裝飾紋樣的豐富多姿和裝飾效果的賞心悅目,使彩繪技藝達到了新的水平。青花瓷的產生是我國陶瓷史上的一次跨越,後來成為陶瓷具的主導產品,景德鎮陶瓷生產因此而突飛猛進。陶瓷專家蔣玄怡先生認為:“青花制作必須是釉下彩繪,吉州窯創制釉下彩繪有開啟試用青花原料的可能,釉下彩繪的生產技術是試用青花的基礎。”又說:“南方系統中的彩繪器是吉州窯創始的,只有發明了釉下彩繪,才有青花彩繪的可能。”(《吉州窯》)宋末元初,吉州窯的工匠為避戰禍紛紛流往景德鎮“打工”,帶人了釉下彩繪工藝,與當地工匠一道進一步改進技術,為青花瓷的創燒奠定了基礎。
四、兼容並蓄
吉州窯陶瓷燒制的數百年間,大量吸收了同時代各地名窯的技術,因地制宜加以改進、提高,達到了更高的水平;同時,也對其他窯場發生影響。博采眾長,兼容並蓄,使吉州窯的燒制技藝日趨成熟,形成了鮮明的特色。這也是廬陵文化交流融匯的明證。
我國的陶瓷業唐代以後發展迅速,宋代更是繁榮。隨著西晉永嘉之亂、唐末大動蕩和北宋的衰敗,大量的流民南遷,文化重心南移,許多北方的窯工匠人在江南定居後,重操舊業。創燒於晚唐的吉州窯,處於交通便利的贛江中游,便吸收了各地的燒制技藝。從出土的大量文物中,可見與各名窯之間互相交流技藝的痕跡。陶瓷生產作為中古社會的重要支柱產業,便出現了一批由政府管理的官窯和由民間自發生產的民窯。吉州窯是民間性質的窯場,後來發展規模大了,政府才派駐了監管機構。官窯的燒造技術較高,制作工藝也較為精湛,但由於官方管制較嚴,燒造技術趨於保守,缺少創新;民窯則在技藝上比較簡練,富有藝術生命力,雖不及官窯產品精致,但更顯樸實、自然。吉州窯融匯了各方所長,成為江南一大名窯。
北方曲陽的定窯在北宋時期崛起,享有較高的地位,不少窯場紛紛學習、模仿其生產技術。定窯影響最廣的一項燒造方法叫復燒,就是改變一件陶坯放在一個匣缽裡燒的方法,將多件陶坯放在一個匣缽上燒。這項技術傳人江西後,吉州窯學習了復燒法,並進一步改進。工匠們將匣缽做成圓筒形,內壁作鋸齒狀,每個鋸齒上放一件陶坯,一個匣缽可放多達八九十個陶坯同時燒,這就充分利用了窯位,也成倍地提高了產量和效益。陶具上的印花裝飾,也與定窯相類似,如題材多取材於自然花卉和動物中的魚、龍以及回紋邊、六格布局等。1979年定縣出土的綠釉刻花枕與吉州窯的同類產品很相似。
磁州窯位於今河北邯鄲彭鎮,在宋代代表了北方民窯裝飾藝術的主流,其彩繪瓷藝術對吉州窯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吉州窯的釉下彩繪在生產工藝上與磁州窯基本相同,也是以鐵質繪料畫彩。所繪的圖案,在題材上極為相似,以纏枝紋、牡丹、蓮花、蝴蝶、游魚為多,都是以生動的筆法和黑影輪廓表現物象。不同的是磁州窯彩繪裝飾的人物形象較多,還常見具體內容的題詩題字,而吉州窯多為圖案性裝飾,文字的配襯也不多,顯得更為古樸。這可能與兩地藝人的文化素養和欣賞習慣不同有關。吉州窯對彩繪的工藝也進行了改進。磁州窯需在坯胎上先施一層化妝土再繪畫,而吉州窯可能是土質稍亮些,呈米黃色,不需施化妝土,直接在坯胎上彩繪。因此,吉州窯彩繪瓷在燒成後圖畫偏醬紅色,光亮不如磁州窯,卻顯古拙。
福建建瓯水吉鎮的建窯,主要產品是黑釉盞,宋代很有名氣。吉州窯的兔毫斑、鹧鸪斑、玳瑁斑茶盞的制作工藝,明顯受到建窯生產結晶黑釉油滴、兔毫技術的影響。在產品類別上,建窯沒有燒造過彩繪瓷和剪紙貼花瓷,而黑釉盞,與吉州窯齊名。燒造工藝大致相同,但吉州窯會采用疊燒的方法,建窯很少用此法。
古有“先有永和鎮,後有景德鎮”的說法,這是很不確切的,只不過說明兩地窯之間的關系密切罷了。景德鎮從南北朝的陳朝開始燒陶瓷,北宋景德年問(1004—1007年)設鎮,已具有較大的規模,可以生產大量色質如玉的青白瓷。此時,吉州窯也會生產青白瓷。北宋時,景德鎮的產品多仿造鈞窯、定窯,也生產些黑釉盞,不過沒有吉州窯的產品那麼有名氣。宋末元初,吉州是抗元的主戰場,陶瓷業受戰爭的影響走向衰退,而此時景德鎮窯卻持續發展,吉州窯的工匠的確一部分流往景德鎮,帶去了生產技術。景德鎮在明代成了中國瓷業生產的代表,以後一直雄踞天下,廬陵人為此貢獻了聰明才智。《唐氏肆考》雲:“景德鎮初多永和陶工。”據說,目前景德鎮仍有不少從事陶瓷業的人祖先是廬陵。吉州窯和景德鎮,應該說是技藝互相交流,不存在誰先誰後的問題。
從出土文物分析,吉州窯的陶瓷制作工藝,黑釉瓷的造型與陝西的耀州窯有相近之處;燒造時采用以小塊高嶺土“襯塊燒”的方式與河南禹縣窯類似;吉州窯的分窯臨江窯出土的文物,有不少仿浙江龍泉窯的產品。吉州窯兼容並蓄,達到了藝術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