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雜氛圍掩映下的中街,很多內容可以被人群以及此起彼伏的叫賣聲淹沒掉。它已經不再僅僅被視作一條商業街,而是成了一個大范圍的整體,所有的街路、建築全部被移動的人群和爬行的車輛淹沒,包括那條曾因東三省官銀號而著稱的朝陽街。

東三省官銀號老照片

1924年東三省官銀號10元匯兌券

1929年東三省官銀號的一百元票面
與絕大多數街路不同的是,朝陽街的名字與它的過往似乎毫無關聯,如果按照這一原則的話,想必這一條街路應當更名為“金融街”更為恰當。可再高亮度的燈泡與掛在太陽下也必將黯然失色,朝陽街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站在中街的面前大肆宣揚自己如何輝煌的過往的,於是索性絲毫不加粉飾,庸庸碌碌地躺在那裡。
至於朝陽街上那些昔日陳舊的往事,你若是個有心人,甚至不必費心挖掘,因為它們正靜靜地躺在那裡,稍作停留便可洞悉一二。
一世繁華東三省官銀號幾多變遷
沿著朝陽街自南向北一路走來,古建築亂了人眼,就在人們的好奇心將被消磨殆盡之際,路東的一處灰色建築敦實地撲面而來,你甚至不會多看它一眼,盡管它如此氣勢恢宏。過於沉穩的色調,順著那些流逝掉的歷史,被渦流一帶而過。這正是朝陽街上迄今保留的古建築之一——東三省官銀號。
東三省官銀號,從這非古非今的名字裡,不難讀出它生成的年代。關於它的歷史可以一直追溯到清末民初。
資料記載,清光緒三十一年(公元1905年),盛京將軍趙爾巽感到:“奉省自經兵燹,商業蕭條,銀根甚緊,以致市面周轉不靈,若不設法維持,恐有江河日下之勢。”遂於當年十一月一日奏准,創奉天官銀號,資本金由省庫撥30萬兩沈平銀,另有一小部分商股約幾萬兩,稱官商合辦,以銀錠和銀元為基礎發行紙幣,地址在盛京城內鐘樓南路東原德興永門市房。
1907年,新任欽差大臣陸軍部尚書銜都察院都御史東三省總督兼管三省將軍事務徐世昌與親命副都統銜兼軍部侍郎銜都察院副都御史奉天巡撫部院唐紹儀給奉天官銀號批:“呈悉該號(奉天官銀號)現經發行東三省大銀圓自應將奉天官銀號字樣改為東三省官銀號以符名實,應俟隨後奏咨立案。至該號資本金先後發銀六十萬兩暫仍其舊,俟將來再行擴充,仰即遵照繳。”後於九月奏准,把奉天官銀號推向吉、黑兩省。
1909年,奉天官銀號正式更名為東三省官銀號,同時發還商股,改為官營,兼理東三省金庫事宜,並由鐘樓南遷至北大門裡公議商局舊址。
1931年,“九·一八”事變後,日本侵略者占領了東三省官銀號,並將其搶劫一空,更名為滿洲中央銀行奉天支行;1945年,日本投降後,原東三省官銀號又被改名為中央銀行沈陽分行;1948年,更名為東北區人民銀行;1958年,原東三省官銀號再次更名為中國人民銀行沈河辦事處;1984年,這處伫立了百余年的老建築,終於歷經了多達6次的更名風波,固定為現如今的中國工商銀行沈河支行。
隨著名字的不斷更迭,在那個動蕩多變的年代,這座建築幾經易主,將一世繁華留在了東三省官銀號的名字上。
彭賢尋親張作霖報當年茅屋救命之恩
1915-1916年,東三省官銀號一度比較興旺,時為張作霖任奉天督軍兼省長,彭賢任“東三省官銀號”會辦兼總商。1919年,總辦劉尚清離職後,彭賢升任總辦。
彭賢管理東三省官銀號十幾年,從未丟過款,每屆年終結賬,淨利潤竟多達現大洋幾百萬元。這對奉省財政和張作霖本人來說,貢獻極大,同時也不難看出,張作霖對彭賢的信任之情。
那麼,這位兢兢業業為張作霖管了十幾年錢的彭賢究竟與其有著怎樣的淵源?張作霖對彭賢的信任究竟來自於何處?
據傳,兩人的關系可以一直追溯到張作霖收編之前。在張作霖還在騎馬闖蕩江湖的年代,一次,他被官兵一路追殺,逃到新民市興隆店——這裡恰恰是彭賢的老家。眼看著身後官兵絲毫沒有懈怠的意思,一路窮追不捨,張作霖有些抵擋不住,就在此刻,一處令他大為驚喜的景象出現在眼前——前方出現了一處村落,這意味著他可以潛身其中,如果順利的話可以逃脫官兵的追捕。
然而隨著這個小村落的臨近,他發現境況並不如同他之前想象的那樣樂觀,村落已然凋零沒落,只剩下寥寥可數的幾戶人家。正在猶豫不決之際,身後官兵的腳步聲再次臨近,不容張作霖多想,他便一頭扎進了村頭的一間茅屋。
茅屋破舊不堪,吱吱作響的門梁幾乎要被張作霖的蠻力撞毀,當他沖進茅屋中央站穩之際,又一股絕望襲來:環視茅屋四壁,整個房間裡面除了一張火炕、一個灶台之外,只剩下一口豁了口的大水缸。火炕上坐著父子倆,齊刷刷詫異地望著張作霖,髒兮兮的臉蛋和干癟的身材上都寫著“貧窮”二字。
如此簡潔的布局簡直讓張作霖欲哭無淚,但若是再出茅屋另擇藏身之地的話,必然被追兵逮個正著……時間緊迫,不容多想,張作霖“撲通”一聲跪在了父子倆的炕邊。“大爺求你,一定要救我,後面的追兵馬上就到。我一路跑來此地,始終沒有容身之所,冒昧闖進您家中,請你無論如何幫我找個藏身之處,待我躲過這一劫難,日後必將報答於你。”
老頭眨了眨眼睛,半天方才緩過勁兒來。他盯著張作霖望了兩秒鐘,覺得這個小伙子相貌不俗,剛才的一番話也頗有江湖義氣的風范,於是二話沒說,叫著兒子一同起身,兩人去搬那口豁口的大缸。“家中實在貧寒簡陋,你也看到了。如果說藏身之地,也只能依靠這口破缸來保全你的性命了,希望你福大命大,看造化了……”老頭說著,把缸翻了過來,跟兒子合力,將張作霖扣在了裡面。
這時候,一伙兒官兵順著四敞大開的破門闖了進來,看到老頭後便大聲詢問:“剛才有名男子打此路過,老頭你看見了沒?”老頭還是掛著那張黑漆漆的臉,眨了眨眼睛,懼色滿面地說:“男子啊,看到了,他往南跑了……”
“往南?”領頭的官兵皺了一下眉頭,瞪了老頭一眼,隨即眼珠骨碌碌地巡視了一圈這間破茅屋——一鋪炕、一個灶台、一口破缸,炕上父子倆一目了然;灶台更是不用說,大鍋裡面空蕩蕩;至於這口破缸,破得豁了口,誰也不至於傻到藏在這裡面。於是,領頭的官兵哼了一聲,一隊人馬再次殺了出去,按照老頭的指點,朝南方追去。等了許久,四下裡安靜下來,老頭跟兒子合力搬開大缸,張作霖立即磕頭認老頭做了干爹。老頭姓彭,老頭的兒子正是彭賢。
若干年後,彭老頭去世,臨死前,將彭賢叫到床前:“我死後,你一個人無依無靠,去找你的干哥哥,有他照顧你,我就能死得安心了。”葬了父親後,彭賢來到現如今的沈陽尋張作霖,打聽到他的這位哥哥住在大帥府,於是便一路尋了來。
一個窮小子來找張作霖,看門人頓生警覺:“你找我們大帥干嘛?”“他是我哥哥,我父親剛剛去世,讓我來找他。”彭賢怯生生地說。“哥哥?我們大帥哪有你這樣的弟弟!等著吧,你要是冒充官親的話,有你好看!”經過了一番審問,看門人將這一來訪者禀報給張作霖。
張作霖見到彭賢後,回憶起當年的一幕,感慨萬分,為了報恩,他必須為彭賢安排一份差事,以便讓無依無靠的他能夠在城裡安生下來。
彭賢沒讀過幾年書,很多差事做不來。張作霖左思右想,最後終於為彭賢找到了個合適的位置,他說:“那你就做我的大管家吧,負責管理東三省官銀號,不需要你做別的,幫我看住錢,看住人就好。”這樣,彭賢就成了東三省官銀號的主管,他在位期間,經歷了兩次直奉戰爭,在經濟方面給了張作霖堅實的後盾。
一磚之爭彭賢步步退讓反而白撿個後花園
關於彭賢的公館,眾所周知的是在遼陽,並且這處古建築如今作為遼陽市博物館,仍舊有所保存。彭公館形式與大帥府如出一轍,不同的是,其整體規模要小於大帥府,從中不難看出彭賢在張作霖心目中著實占有一席之地。
事實上,彭賢的公館並非僅此一處,就在朝陽街上東三省官銀號附近,也曾建有彭賢的公館。雖然該處公館隨著城市的變遷而消失在當下人們的視野中,但公館建造中那個“一磚之爭”的故事卻流傳了下來。
彭公館在朝陽街上選址動工後,發現原本方方正正的四合院卻因為少了一塊磚的位置而不能形成對稱結構,不成格局。而那一塊磚的位置正是隔壁鄰居家的院牆,如果想要確保彭公館建築的規整性,就必須要拆掉這家院牆的一角,挪出這一塊磚的位置。
於是,施工人員立即派人去協商,發現房子裡面住的是一對老夫婦,老太太外出,剩下老頭一個人在家。聽聞這一意圖後,老頭猶豫了一下,如果要拆除自己的院牆,那就意味著自己的房子整體格局被破壞。這時候,彭賢手下主動表示:“我們總辦會給你一定數額的賠償金的。”老頭想了想,答應了,最終雙方以1000銀元的價格成交。
然而,就在院牆將要拆毀的當晚,老太太回來了,相比老頭而言,她是個精明人。聽說彭公館要以1000銀元的價格購買自己家院牆的一磚之地,她最初頗為驚喜,但隨後立即認為這一交易並不妥當。“那彭總辦是專門管錢的!1000銀元就能把我們打發了嗎?不行!怎麼說也得多給點!”於是,施工方開始與老夫婦再次協商,最終以之前10倍的價格——10000銀元成交。
這樣,隨著老夫婦院牆的拆除,他們開始為一塊磚大小的地方賣了10000銀元而沾沾自喜,不過,數日後,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深深的恐懼:彭賢作為東三省官銀號的總辦,他的公館的建成,就意味著兩家將成為鄰居。而對於狠狠訛了他一把的老兩口,他會就此善罷甘休嗎?
老兩口越想越感到恐懼,於是索性舉家搬遷,帶著10000銀元搬離了此處。隨後,施工人員將這一消息禀告給彭賢,彭賢笑道:“好啊,10000銀元買了這麼一大塊地,開辟了做後花園!”於是,人們都開始紛紛相傳,這一磚之爭的故事裡,彭總辦一直在讓步,但到了最後卻撿了個大便宜。
對於東三省官銀號為何建於此地的問題,民俗學家齊守成解釋說,其中原因多數是因為中街,作為過去老沈陽最繁華的一條商業街,為了方便商販們存取銀兩,於是東三省官銀號應運而生,緊隨其後,一些小規模的錢莊也開始在朝陽街上不斷興起,累計多達六家。這樣,朝陽街開始演變成一條名副其實的金融街。
直至現時今日,朝陽街不但抹去了金融街的名字,甚至連昔日那些與錢莊有關的印記也難尋其蹤,唯獨剩下東三省官銀號這一處老建築,它披著灰色的外衣,蹲隱於繁華的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