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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名城 如何適應現代生活

日期:2016/12/14 9:15:02      編輯:古建築紀錄
    1982年,國務院公布首批24個歷史文化名城,至今恰滿30周年。30年間,國家級歷史文化名城已增至118個,一大批優秀的歷史文化遺存得以有效保護。
  然而,在城鎮化快速發展的過程中,文物古跡保護也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挑戰。拆掉“真文物”建造“假古董”的現象屢有發生;以模仿為跨越,“千城一面”的隱憂在凸顯……
  歷史文化名城,保護中面臨困惑,發展中謀求突圍。本報記者赴山西大同,河南洛陽,雲南大理、麗江調研,嘗試找尋城市記憶,梳理名城保護的思路、脈絡,管窺其經驗、得失。
  注重“古今兼顧”
  民生改善怎樣與遺產保護相統一

  75歲的李鳳蘭在大同市大廟角街6號院生活了58年。這個小四合院擠著16戶人家,她租住的一間平房約13平方米,每月100元。煤爐燒得正旺,我們坐在床邊細聽老人心願:“希望早點兒搬進廉租房,住上樓,租金只要20塊。”
  如果不是置身大同,你很難體會一個城市主政者復興古城的決心。暮色漸濃,站在修葺一新的東城牆上眺望:城外,高樓林立,現代城市的天際線盡收眼底;城內,冒著炊煙的低矮平房與飛檐翹角的房屋“混搭”,顯出幾分雜亂。徜徉城內大街小巷,藍色圍擋隨處可見,老城像個大工地。
  2008年,大同明確“一軸雙城,分開發展;古今兼顧,新舊兩利”的名城保護基本思路,即以東城牆外的御河為軸線,御西保護完整的古城,御東建設現代化新區。
  完整保護而非重點保護,成為大同歷史文化名城保護的戰略基點;另辟新區取代舊城改造,也為建設安居工程騰挪了空間。“大同的城市建成區面積已達120平方公裡,而古城不過3.28平方公裡,為什麼非要和老祖宗較勁?”在仿古建築鳳臨閣,市長耿彥波坦言,把古城保護與城市發展放在同一個空間很難實現。
  改善民生與保護遺產之間的矛盾,在洛陽似乎更難纾解。“按保護規劃是綠地,現在卻要蓋高樓了。”站在中鋁洛陽銅業有限公司門前廣場東側,順著河南科技大學文化遺產研究組組長楊晉毅研究員手指的方向,我們看到了一圈圍擋和高高聳立的塔吊……
  洛銅所在的“洛陽澗西工業遺產街”已於2011年5月入選“中國歷史文化名街”,是目前30條歷史名街中唯一一條工業遺產街。特別是一拖、洛軸、洛礦、洛銅4個同時選址、同時規劃的廠前廣場,一線排列,綿延5.6公裡,雄偉開闊,充滿理想主義、浪漫主義色彩,有重要歷史價值與文化價值。
  楊晉毅告訴我們:“去年10月,這棟樓開工,我們就馬上與市規劃局、文物局的領導溝通,他們都回復說‘沒批’,後來就停工了。但前幾天,塔吊又豎了起來。”
  帶著疑問,我們采訪了洛陽市規劃局副局長崔玲。她回復說:“洛陽市歷來重視工業遺產保護,早在1987年洛陽城市總體規劃中,就有一個章節包含了工業遺產保護內容。2011年,形成澗西整體保護規劃,決定重點保護‘一線三點四片’,即中州路沿線風貌,2號、10號、11號3個居民街坊,以及一拖、洛軸、洛礦、洛銅四大廠區。但在這一過程中,遺產保護與改善民生間矛盾突出。”崔玲說,澗西工業區內居民戶數多,住房年久失修,有的已成危房,居民外遷成本高,只能就近考慮。洛銅門前這棟樓就是企業為職工修建的保障房,“還在走審批程序”。
  在大理,古城保護管理部門也有本難念的經。行走在大理古城熙攘的石板路上,幽靜的古民居引人流連。但一組數字卻多少讓我們感到惋惜:大理古城內的古民居2002年尚有105院,而到2008年只剩下72院。
  “一些私人產權的古民居,有保護價值但又夠不上文物保護的檔次,基礎設施差,滿足不了現代生活需要,民居主人提出改造,我們拿不出不拆的依據;另一方面,有些招商引資項目,開發商以利潤最大化為前提,也拆了一部分。”古民居究竟該如何管理,令大理古城保護管理局副局長洪碧輝頗感困擾。他介紹,目前正在報批大理古城古民居保護管理辦法,基本思路是設立保護基金,對掛牌保護的古民居給予保養、修繕等方面的補助。
  麗江所要承受的則是“原住民大量外遷”的爭議。一些古城居民將舊宅出租為商鋪、客棧,獲得收益,自己在新城購房居住,古城日益為外來商業人口占據。這種現象,逐漸化為外界對麗江傳統民族文化淡漠的隱憂之一。
  對原住居民外遷,麗江市博物院黨委書記李共久認為,政府不能只強調他們受利益驅使的一面,也要深入分析其他原因。“古城與其他文物、遺跡不同,是人們居住、生活的場所,相關的道路、學校、醫院、市場、郵局、宗教場所等,都應完整保護,確保生活便利。”
  民生改善與遺產保護,真是難解的二元方程嗎?或許正如崔玲坦陳,理念也應不斷完善,從過去以保護為主,到現在保護與利用、保護與民生並重。
  遵循“修舊如舊”
  經典遺存怎樣在開發利用中生輝

  參觀完御東新區,我們在文瀛湖畔停留遠眺,梳理思緒。隨後出市區,趕赴雲岡石窟。大同就像曲夢幻的交響,在密集的時空內,新與舊交織,對比鮮明。
  在雲岡石窟景區,導游魏麗芳帶領我們穿過禮佛大道來到山堂水殿。這個28歲的大同姑娘已在景區工作近7年,她回憶起初來時游客的感慨:石窟很震撼,但環境太差了。2008年8月起,大同市籌集17億元,歷時兩年對雲岡石窟景區實施綜合整治,核心景區擴大至3300畝,是原先的10倍。“山堂水殿”即依據郦道元《水經注》的記述復建。“以前游客只看石窟,三四十分鐘就轉下來,現在怎麼也得兩小時。”魏麗芳說。
  “那時候,雲岡石窟躲在5個村子後面,拉煤車就從石窟前通過,佛像長年披著灰色袈裟;明城牆只剩殘缺不全的一圈土梁,甚至有人直接掏了洞住在裡面;華嚴寺、善化寺、清真寺等遺存,要麼混跡於各種違章建築中,要麼成為危房。”春雪中的石窟尤顯靜谧、雄渾,大同市新聞中心主任谷盛明拿著些老照片懷起了舊……
  大同,這座有2300多年建城史、400多年建都史的北方城市,是我國首批24個歷史文化名城之一。然而近幾十年來,其聲名卻更多地與“煤”相關。用市長耿彥波的話來說,大同“有歷史沒文化”,大同人“抱著金碗沒飯吃”。古城保護工程全面啟動後,大同把明城牆以內3.28平方公裡的古城全部劃定為保護對象,並把保護區域擴大到4.8平方公裡。凡在該區域內對古城風貌造成嚴重破壞的多層建築,全部列入拆除范圍(目前已拆除800萬平方米)。同時,啟動明城牆、華嚴寺、善化寺等重要文化遺產的保護、修復工程,完整恢復傳統裡坊格局和四合院。“夢回北魏”,成為大同古城復興的追求。
  但大拆大建還是引來爭議,有的項目甚至被國家文物局一度叫停。原因在於,耿彥波要修復的不僅僅是單體建築遺存,還要恢復當年的整個建築群,而其中的許多部分早已煙消雲散。據我國文物保護法的規定,“不可移動文物已經全部毀壞的,應當實施遺址保護,不得在原址重建。”
  但耿彥波堅持認為:“其實,我國得以傳承下來的古建築絕大部分都經過了維修加固,或重大修繕,或重修復建。”他說,關鍵在於區別“文物造假”與“修舊如舊”。而大同始終遵循“修舊如舊”的基本原則。
  可是,歷史資料的缺失、傳統工藝技術的失傳,“修舊”真能做到“如舊”嗎?“真理永遠在路上。”耿彥波這樣作答,“政府要有長遠眼光,不能讓有價值的城市平庸化。我們想為中國歷史文化名城保護趟出條路來。”
  相較於大同,洛陽的城市規模更大,而發展空間卻顯得局促。原因在於,洛陽的地面遺存少,遺址卻十分豐富。在洛陽,如何處理好遺址保護與城市發展的關系,是始終考驗城市規劃者的一道難題。
  在洛陽市文物局副局長余傑的辦公室,他頗為自豪地向我們介紹,1982年通過的國家文物保護法,就體現了“洛陽工作方式”的精神,即大型基建工程,首先應開展文物普探和文物發掘,之後才能進行基建項目審批。“除‘考古先行’外,‘規劃先行’也是洛陽在歷史文化名城保護中堅持的一大原則。”余傑說,“早在上世紀50年代,洛陽就避開老城建新城,創立了城市規劃的‘洛陽模式’。當時,政府規劃建設澗西工業區,有意避讓了東周王城、隋唐洛陽城和金元舊城,體現了自覺保護地下文物、遺址的理念和思路。之後,三期、四期城市總規的編制、修編,也始終堅持這一理念。”
  洛陽人稱“五都荟洛”,在洛河沿岸、東西不足100公裡的范圍內,分布著二裡頭遺址、偃師商城遺址、東周王城遺址、漢魏故城遺址、隋唐洛陽城遺址等五大都城遺址。同時,北有邙山陵墓群,南有龍門石窟,遺址數量多、體量大,為避開這些遺址,洛陽形成了特有的組團式城市規劃形態和布局。對著一幅洛陽市城市規劃圖,崔玲向我們講解:“你們看,這座牡丹大橋是不是這樣直過來修更好?但為了避免跨越隋唐洛陽城裡坊區,就向西繞著修了。”
  不知是否出於更好地統籌城市發展與文物保護的關系,從2010年7月起擔任洛陽市副市長的譚建忠,其分管部門既有住建、規劃、國土、交通,也有文物和旅游。譚建忠說,“地面遺存少,老百姓沒直觀感覺,保護意識就差。從‘十一五’以來,洛陽開始實施大遺址保護展示工程,通過建遺址植物園、考古公園、文化產業園等不同的保護展示形式,讓洛陽的歷史文化不僅可寫、可讀,也可看。”
  站在定鼎門仿唐風格的門樓上,現代化的洛南新區一覽無余。而我們腳下,正是隋唐洛陽城定鼎門遺址。大遺址保護展示工程,賦予洛陽歷史文化名城保護一個嶄新的維度。
  警惕“千城一面”
  特色文化怎樣在時代變遷裡延續

  雨過天晴,在大理古城我們偶遇幾名台灣游客。剛離開麗江前來大理的張先生說:“沒想象中那樣古色古香,走在每條街上感覺都差不多。”
  大理市旅游局副局長楊斌有些無奈:以前每棟民居都能展現屋主人獨特的身份、地位,體現其喜好、情趣,但現在很多城市在老城改造時,一條街使用同一個施工隊,建造的房子統一高度、統一樣式,怎麼會有特色呢?
  “商業氣息濃”、“外來文化沖擊”,是近年來外界對大理、麗江古城的普遍質疑。麗江市古城保護管理局局長和仕勇並不否認,麗江古城存在“商業氛圍與文化遺產的真實性、完整性相互協調的問題”。他說,為淡化古城內局部區域過濃的商業氣息,麗江對古城商業經營行為實行了准入制度,取締了經營性音像、歌舞廳、網吧、現代服裝等項目,加強了對民族特色店鋪的保護。從2008年起,逐步收回古城內所有政府直管公房鋪面的使用權和經營權,在公房招租過程中,凡經營項目與傳統民族文化相關的,例如東巴造紙、麗江粑粑等,都給予房租優惠。
  “‘千城一面’不僅指建築樣式,更有內在文化氣質的趨同。”麗江人、媒體工作者木勝玉坐在酒吧外的長椅上說,“即便建築外觀有差異,但如果街巷中沒有閒坐的老人、奔跑的孩童、提籃買菜的主婦,只有陳列著類似商品的店鋪和忙著做生意的商家,會不會同樣產生‘似曾相識’的感覺?”
  在麗江,我們拜訪了七旬老人周孚定。家住古城黃金地段的他,卻長時間在自家房門口貼上“此房不租”的字條。後來,經不住老伴和兒子的勸,才出租了兩個鋪面。如今雖已在古城外購房,老周依然堅持住在古城。“古城裡一定要有些文化氛圍,才對古城好。”有著深厚書畫功底的周老先生,常給來麗江寫生的學生免費授課,講繪畫技法,也講麗江的山水、服飾、喪葬、婚姻習俗。
  麗江市古城區文化廣電新聞出版局局長李之典一邊遞來納西族歌手CD專輯,一邊介紹,麗江近年來在中小學開設了納西族母語課,大力培養演唱歌手和詞曲作者,並對“新麗江人”(外來經營戶)進行納西族語言、服飾、習俗等培訓。“人們為什麼喜歡麗江?主要在於她獨特的民族文化。守望民族文化的家園,在飛速發展的今天很難。但以民族文化為靈魂的古城保護路子必須堅持。”麗江市副市長楊一奔說。
  我們在洛陽采訪時了解到,洛陽要學習西安大明宮遺址公園、曲江文化園區、大唐芙蓉園等建設模式,還將對老城區投入100億元,保護、開發明清街區。這不免引人擔憂:西安提出了皇城復興計劃,大同在做大規模的古城復興工程,陝西漢中也曾提出將投巨資打造“中華漢城”,當許多城市掀起“復古”風潮時,會不會形成新的模仿?
  譚建忠絲毫不擔心:“千年帝都、牡丹花城、河洛之根、絲路起點,是洛陽城市的四張名片。我們將把洛陽最具特色和風采的東西挖掘出來,避免吃別人嚼過的馍。”
  而在大同調研時,我們發現,在華嚴寺、靈巖寺、文廟等地都能看到耿彥波題寫的楹聯。“不怕被人說到處留名?”他很淡然:“人是文化動物。楹聯是個性的東西,能體現對傳統文化、對人生的理解。‘自古太守皆詩人’,我想展現當代市長的文化情懷。”
  “城市最怕模仿,每座城市都要走自己的路。”此行結束,大理居民尼瑪的話還在我們腦海裡回響。
  保護文化遺產的真實性(專家點評)
  促進歷史文化名城保護與發展,關鍵在於尋找“保護”與“發展”的結合點。
  在人類社會,古城是復雜的有機生命體。它的固有屬性同時包含“保護”與“發展”兩個方面。既不能人為地將二者對立起來,也不能簡單地用古城和新區的空間區隔把二者截然分裂開來。就歷史文化名城而言,如何對待“保護”與“發展”,也是保護制度和保護工作最核心、最本質的問題。沒有文化遺產保護作為基礎,拋棄既有文明,社會發展和進步就無從談起;沒有發展和進步,也就不可能再有新的歷史文化積澱生成,無法持久永續地豐富歷史文化名城內涵,延續它的歷史文脈。歷史經驗一再表明這是無法逾越的法則。有例為證,平遙曾深陷“保護”與“發展”兩難困境,古城保護成效甚微,經濟發展舉步維艱。直到1992年創新了“寓保護於發展,以發展求保護,保護與發展並舉”的思路,尋找到了二者的結合點,才使平遙古城在保護與發展中相輔相成,兼得雙贏,並一舉申報世界文化遺產成功。如今財政收入近8億元,相當於申遺前的20倍。旅游門票收入也超過了1億元。
  處理好“保護”與“發展”關系的核心,是保護文化遺產的真實性。與此同時發掘其文化內涵,通過有機更新,為其找到適應現代社會生活的新用途。如果對古城大拆大建,那麼將失去歷史遺存所承載的珍貴價值和特殊職能,如歷史信息、地域文化、建築技術、材料和審美藝術,以及傳統的起居形態等等。至於大批拆除古城內已建多層建築,完整恢復傳統裡坊格局和四合院,甚至不切實際地全面恢復所謂漢、魏、唐、宋古風,則有悖於遺產保護,勞民傷財,於事無補。對在古城內早已全部毀壞的地面文物建築,也無必要大量重建。確因傳承某種特定歷史文脈,需要重現歷史人文景觀的,也應依據《文物保護法》慎之又慎,既要把握好“度”,又要恪守住“序”,經專家論證後履行法定程序,方可建造。
  洛陽工業遺產保護與改善民生的矛盾同樣發人深思。本來發展經濟、改善民生和保護文化遺產的目標一致;城市建設給遺產保護讓路,也已成為共識。如今所以發生沖突,還是沒處理好保護與發展的關系,簡單采取了就地安置和就地平衡的政策措施。實際上多年來洛陽在歷史文化名城保護中,創造和積累了許多寶貴經驗,有的還上升為保護理論,這次只要調整思路,妥善做好疏導工作,工業遺產保護與改善民生的矛盾完全可以化解。
  此外,當前歷史文化名城保護與發展面臨的一個突出問題,就是過度旅游開發和商業開發。尤其大量遷出古城原住民,將古城變成旅游大市場,使極富地域特色和民族特色的傳統文化淹沒在喧鬧的商海裡,勢必對文化遺產保護造成極大傷害。
  由此說來,大同、洛陽、大理和麗江的探路不能不引起人們的關注和深省。
   (編輯:申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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