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李莊:梁思成林徽因的小城舊事
日期:2016/12/13 22:37:51   編輯:古建築紀錄提及四川宜賓,眾人會聯想到蜀南竹海,僰人懸棺。但問起李莊,大凡表現出興趣缺缺。與毗鄰的蜀南竹海熱鬧非凡相比,李莊安靜了很多。期間也不乏那些匆匆趕路到此一游的旅行團隊,但是一陣喧嘩之後,留下來的便是那些在瓦縫磚隙之間找尋故事的人。
李莊,猶如一顆鮮為人知的珍寶,平靜又安詳的承載著一代又一代的歷史變遷。在高樓林立的今日,如此一大片的小青瓦顯得別有風情。這些青瓦之下不是呆板的陳列館,而是那些真正活色生香的生活場景。李莊同所有的小鎮一樣,經受著歲月的油煙侵襲,見證著居民的來來回回,一些“現代”的建築開始打破原有的格局。但即便如此,那些屬於中國古建築的精美,還是散發出無法掩蓋的光彩。當那些叱咤風雲的人物都已作古,那些驚天動地的故事也不再有人講起時,只有這些建築遺構在風雨剝蝕之下慢慢沉澱下來,於無形之中已顯露當年的繁華盛世 。
李莊曾屬僰侯國,在歷史中前行了上千年後,沉澱了豐厚的人文歷史。尤其是明末清初,新一輪的移民潮將發展的機遇帶到了這座千年小鎮,並也奠定了這座古鎮的基本格局。
彼時,兩湖、粵、桂、閩、陝、贛、雲、貴諸省先民紛至沓來。李莊,成了“湖廣填四川”移民大潮的承接之地。一批有資產有文化有智謀的士紳商賈雲集於此,為李莊帶來了巨額的財富和新觀念,而那些精於專業能工巧匠,為李莊增添了不少新的景觀。這些,都促成了李莊經濟文化的一次大發展。保留至今的禹王宮(今慧光寺)、天上宮(今玉佛寺),南華宮、旋螺殿等古建築,都給後人以無限遐想空間,並為研究移民文化和中國建築藝術提供了寶貴的實物。
就這樣,長江邊上李莊,以靜逸的姿態矗立,等待著歷史的每一次風氣潮湧。
1937年,日本的炮火在中國炸開,神州上下動蕩不已。而國內的各大學術機構開始遷徙。李莊,這座本算安靜的江邊古鎮開始了她新的使命。羅氏鄉紳那十六字電文,“同大遷川,李莊歡迎,一切需要,地方供給”,不經意間便影響了中國文化。
上個世紀40年代,全國28個人文社科院士中有7個曾在李莊躲過戰亂,並在艱苦的條件下打造出豐碩的學術成功。中央研究院、中央博物館、中國營造學社、金陵大學、同濟大學等十多家高等學府遷駐李莊。一些來自北京故宮的國寶,在李莊一呆便是六年……
提及生活在李莊的名人大家,最讓現今普通百姓熟知的莫過於梁思成和林徽因這對伉俪。1940年初冬,梁林夫婦所在的中國營造學社為了就近利用中央研究院史語所的圖書資料,也同史語所一起入川,來到李莊鎮上壩村安營扎寨。
梁林一家住在名叫月亮田的地方,盡管有著浪漫詩意的名字,但那裡的生活卻是無比艱苦。在四川這幾年,川南的潮濕和連續遷徙奔波,讓林徽因的肺病再次發作,她長期只能臥床不起;而梁思成因年輕時車禍所留下的後遺症不時發作,痛得不能坐立。除了疾病的困擾,經濟上和物資上的貧乏讓這對夫婦更覺日子難捱。
很難想象,一代才子佳人會落於入境窘境,那個“太太客廳”裡的才女干起了女傭干的活兒,而梁啟超之子,大學者梁思成也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筆,學著蒸饅頭、做飯,還從當地老鄉那兒學會了腌菜和用桔皮做果醬。由於兩人的薪水都用於購買昂貴的藥品,因此生活的開銷更顯拮據,長期的營養不良,林徽因消瘦得不成人形。在最上窮水盡的時候,梁思成只得到宜賓典當自己的衣服,衣服當完了,便將陪伴多年的派克金筆和手表換成兩條草魚,以慰五髒廟。
即便如此,梁林二人還是保持著生活的樂觀和優雅。梁思成將兩條草魚帶回家時對林徽因說“把這派克筆清炖了吧,這塊金表拿來紅燒”。時代的動亂,生活的窘迫,若是日日苦歎,那樣的話遲早都會被打垮。林徽因將自己兩間簡陋的房子收拾得十分溫馨,這也吸引了上壩村的鄉親,大家都喜歡這位開朗的女子,一些年輕的姑娘開始向她敞露心扉。漸漸的,林徽因似乎有找到北平太太客廳的感覺,在遠離現代文明的小山坳裡也重新有了歡笑。
傅斯年、梁思成、李濟、董作賓、金岳霖、童第周、羅哲文……隨意一舉,便都是些舉足輕重的大家。他們在李莊留下了自己的青春,而李莊也成為他們不可磨滅的記憶。
時間又一次流逝走了,似乎就在一轉身,這些場面一閃而過。梁思成和林徽因不過是這個時代的剪影,艱苦但是執著的一種姿態正是彼時李莊的寫照,一種堅持不懈的希望在李莊蔓延。
此刻案邊放有梁思成所著的《中國建築史》,厚重的大部頭。拿在手裡,卻看不進去。看著這本書,我便想到那泥濘路旁的低矮小房,還有那竹牆外的泥巴,以及院落中悠閒自得的家禽。而這部巨作便誕生於此,一間破敗小屋之中。
農捨離古鎮景區尚有一段距離,期間需經過一段泥濘路,故游者甚少。仔細看門口的介紹牌會發現上面的林徽因被寫成了“林微因”。院內是一些居民在曬衣服和養雞,有導游會向零星的游客講解些內容,但似乎總覺得缺少了什麼。應該是歷史,歷史斷不能這樣淡淡的一帶而過,它不單單是一個可以引來游人的資本,更多的應成為一種氛圍和文化,那些有血有肉的故事,應該不被遺忘。
相比之下,作為李莊四絕之一旋螺殿更為冷清。除了一個可有可無的守門者外,便再無其他觀者。我問他,這裡是否平時不開放。他笑,“開放啊,但是都沒什麼人來。”也能想到這裡游者甚少的原因,不夠金碧輝煌,不夠多姿多彩,缺少了到此一游拍照留念的理由。這樣或許也好,為這座古老的建築留一片安靜的環境,更顯其傲然之風。
只是有些遺憾,關於那麼多美好的建築,還有那麼多精彩的歷史,會不會在大江東去中被漸漸沖淡,從此再無人知?
夜裡再次路過東岳廟,當地的居民正熱鬧的跳著壩壩舞,倒有當年梵音呗樂,生生不絕的熱鬧景象。或許歷史不會消失和被遺忘,它只是正在進行著,然後不斷的輪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