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不壞的保國寺 千年的傳奇與延續
日期:2016/12/14 17:31:47   編輯:古建築紀錄 出寧波城西北13公裡,洪塘之北有一座靈山,東連象鼻峰,西帶馬鞍山,保國寺就坐落於靈山的山腰。保國寺始於東漢靈山寺,賜名於唐廣明元年(880年)。寺院所在燕子窩,位於層疊的小丘之上。入寺由山腳上行,繞過重重山岡,跨過淙淙澗流,行近燕子窩,景觀豁然開朗。寺院既有“深山藏古寺”之清靜,又有“院中觀海曙”之開闊,“雖無宏敞擴豁之觀,而有包涵盤固之勢,千百年來香燈悠遠,法系綿延,其他名山巨剎莫有過於斯者”。因此故,保國寺有“東來第一山”之譽。
因為一直處於清靜的山岙,加之原來所處的位置幾乎沒有變動,大殿建築沒有受到周圍太多的干擾。從某種意義上說,保國寺獨特的地理環境,是其免於人為破壞、得以完整保存的一個客觀因素。在漫長的歷史中,保國寺歷經興廢更替,不同年代建築屢有興建、更迭,但主要建築的基址基本未變,每一進院落仍然保持著歷史上某一時期形成的原貌。現存格局主要為清代以後所奠定,但寺院古建築群的總體布局是在北宋的基礎上發展而成的,具有歷史的可讀性。
保國寺現存重要文物建築,以北宋時重建的大雄寶殿最為珍貴。作為江南現存最為完整的宋代木構建築,保國寺大雄寶殿集宋代官式作法、大小木作、裝飾彩畫於一身,在中國古代木構發展史中占有重要地位。由於其建築的年代比北宋《營造法式》刊行還要早90多年,大殿的許多做法及規制,因此成了《營造法式》的實物例證,有的甚至已是孤例。
重建於北宋大中祥符六年(1013年)的保國寺大雄寶殿,“鳥不棲,蟲不入,蜘蛛不結網、梁上無灰塵”,歷經千年風雨滄桑,巍然如初。在多雨潮濕、台風頻繁的江南,這確乎是個奇跡。
到底是有著什麼樣的獨門秘訣,使這一中國古建築的“活化石”安然保存至今?在探尋保國寺大殿種種不解之謎的過程中,專家們一方面驚歎於其建築之精妙、設計之科學,一方面卻驚訝地發現:成就其傳奇的更重要因素,原來是近千年來科學的維修和保護。對於保國寺來說,大殿的修繕早已超越日常事務的含義,它注定要成為古建築史上的一段傳奇。在千年大慶即將來臨、“國保”公布50周年之際,保國寺大殿的大修有著更為深長的歷史意味這是千年傳奇的延續,更是一種歷史責任。
“國保”的發現:一次“偶然”的邂逅
清華大學建築學院的郭黛姮教授上世紀80年代曾多次考察保國寺。她認為,保國寺大殿之所以能完整保存至今,其獨特的建築構造功不可沒。保國寺大殿全部結構不用一枚鐵釘,全憑精巧的榫卯使斗拱層層相銜,將建築物的各個構件牢固地結合在一起,由此承托起整個殿堂重達50噸的屋頂。這樣的構架整體性強,富有彈性,比較堅固。大殿外表看起來像是沒有大梁支撐,其實是在前槽天花板上,巧妙地安排了三個與整體結構有機銜接的镂空藻井,用天花和藻井遮住了大殿的梁架,因此在下面不容易看到,故被稱為“無梁殿”。整個大殿進深大於面寬,呈縱向的長方形,外面的空氣直進直出,暢通無阻;別具匠心的镂空藻井和錯落有致的斗拱結構,在大殿上產生“回旋風”,終年回蕩,因而梁上不積塵、蜘蛛不結網。
至於“鳥不棲,蟲不入”的傳奇,據說與大殿用料有關。1975年保國寺大殿在維修時,曾從換下來的梁柱木料中發現,這種木料有一股強烈的香味。經專家鑒定,這種木料系黃桧,堅實、耐腐。由於黃桧木中含有一種刺激性的芳香油,所以飛鳥、蜘蛛等都“望而生畏”。“保國寺大殿代表著11世紀初最先進的木結構技術,大殿建造技術為宋代《營造法式》所吸收,有些內容不但指導著中國木構建築的發展,而且在世界科學史上也閃爍著光輝。”保國寺古建築博物館館長余如龍說。
例如用材制度,保國寺大殿采用的是最具科學性的結構模數制,特別是“材”的斷面比例,保國寺大殿斗栱用材斷面的高寬比為3:2,根據18世紀末、19世紀初英國科學家湯姆士·揚的研究,這樣的比例反映了最高的出材率,具有最理想的受力效果。而中國工匠所采用的受力構件,要先於湯姆士·揚的實驗數據幾百年,而且作為建築的官方標准,早已成為一種法式制度。保國寺大殿天花裝修集平棊、平闇、藻井於一身,為宋代以前建築中僅存的一例;大梁采用“月梁造”,兩肩皆有“卷殺”,是宋代建築中符合《法式》制度的孤例……美國的費正清博士曾慨歎“宋代是偉大的創造時代”,而保國寺大殿正是那個“偉大的創造時代”的一個偉大創造。仿佛要刻意增強萦繞保國寺大殿的傳奇意味,這一“偉大創造”的最初發現,竟出自一個“偶然”。
1954年8月,當時南京工學院的學生戚德耀和同學窦學智、方長源組成暑期實習小組,在寧波作浙東民居和古建築的調查。調查接近尾聲時,他們無意間聽人說起洪塘北面山中有一座年代久遠的“無梁殿”。於是,他們決定上靈山探個究竟。正是這次“偶然”的探訪,揭開了被歲月塵封了900多年的一個秘密。
那天,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雨。三人憑著一股熱情,沿著山腳冒雨前行。約半個小時,只見群山環抱之中,一座灰黑瓦頂的大寺依山層層而上。三人進了古寺,仔細察看了大殿營造,從斗拱、藻井、瓜稜柱等他們從未見過的細節部位分析,斷定此座建築非同尋常。當時天色已晚,來不及測繪和攝影,雨停之後,三人便搭車回了寧波。第二天趕回南京,向他們的老師,我國著名建築學家、中國科學院院士劉敦桢教授報告了這一重要情況。劉敦桢教授聽後非常驚異,決定讓他們重返寺院,進行詳盡的測繪、攝影和資料收集……至此,保國寺的神奇才廣為人知。
1957年,國家文物局征集第一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名單,邀請劉敦桢教授對蘇、浙、皖三省的古建築進行推薦。當時劉敦桢教授就推薦了保國寺。1961年3月4日,保國寺被國務院公布為第一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成為名城寧波第一個“國保”。
“長壽”的謎底:1000年的呵護
與西方古建築相比,中國古建築在材料的選擇上偏愛木材,以木構架結構為主,幾千年來一直如此。木構建築用的是有機材料,它的的損壞表現為糟朽、腐爛。木構建築的這個特點,決定了木構建築需要經常不斷地進行有針對性的、規模不同的修繕。只有經常維修,才能讓古建築長葆健康。
作為年代久遠的木構建築,保國寺大殿地處潮濕的浙東沿海,坐落於山岙,環境濕潤,生物多樣,地下徑流豐沛,在氣候、地質、生物等環境要素及建築構造本身缺陷與木材質的自然退化腐朽等多種內外部因素的綜合作用下,大殿滲漏、糟朽不可避免。保國寺大殿雖有種種“神奇”,但大殿歷千載而不倒,依賴的主要還是各個歷史時期多次科學的修葺與保護。這一點已為很多專家所認同。
自北宋大中祥符六年(1013年)天台宗高僧三學則全法師“鸠工庀材”,重建大殿後,歷經宋、元、明,一直至清末民初,保國寺營建、修繕活動從未停止。其中尤以清代為最頻繁,據相關資料統計,光乾隆年間,大小修建就達14次。宋神宗元豐七年(1084年),離大殿重建71年,大殿進行了一次較大的修繕,新加了個別的梁枋,更換了個別的昂,實施了斗拱裡轉跳維修。清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僧顯齋、景庵重修大殿,“前拔游巡兩翼,增廣重檐、新裝羅漢諸天等像”,此次重修使得大殿外觀一改宋式建築原貌,而成為清代江南常見的佛殿形象,即現存之面貌。《保國寺志》稱此次重修為“中興”。乾隆十年(1745年),僧唯安、體齋對大殿“移梁換柱,立磉植楹”。更換柱礎,外槽柱子改用“包鑲作”維修,仍作瓜稜狀,新增藻井四周及天花上的彩繪。據文獻記述,此次維修一直延續到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結束,前後延續20余年……
雖經歷代多次的修繕,保國寺大殿現存的建築,其結構形制基本上保留了宋代重建時的式樣,這顯然得益於保國寺歷代堅持的古法修繕、科學施工的原則。保國寺真正獲得新生,是在新中國成立後。50年來,文保部門精心呵護,多次進行了規模大小不一的修繕。其中最為浩大和成功的維修,當屬1975年的那次。
這次大修,國家文物局和省、市有關部門極為重視,專門成立了維修領導小組。古建築專家李卓君和王仕倫兩位先生長駐寺中,指導維修工作,我國著名古建築專家和文物保護專家羅哲文、祁英濤多次到現場指導。古建築維修有一條嚴格的原則:“不改變原貌,整舊如舊。”保國寺大殿的維修自始至終恪守著這一原則。這次維修徹底解除了歷代所加的“螞蟥攀”、“支撐柱”和各種名稱的附加構件,對全方位的部位構件位置進行校正;糟朽嚴重的構件在更新或局部更換時,盡可能地利用原有材料。
為保持大殿的原貌,屋面(重檐)調換老瓦,采用傳統做法做成灰色筒板瓦隴;屋面用清水作法,不加瀝青,也不施彩;除鸱尾外,未再恢復其他脊獸。一切規程參照《營造法式》制作、施行。在這次保國寺大殿維修中,寧波民間木工師傅采用高超的傳統手法,解決古建築維修中高難度的技術問題,令人歎為觀止。
大殿東北角有一角柱,由於嚴重糟朽,經專家鑒定已無法用高分子材料等手段來加固,只能換新。但角柱更換難度甚大,柱頭頂著的成組斗拱、梁架和幾噸重的屋頂,兩邊均有梁枋相連,要調換必須卸下屋頂,拉開梁枋,不但工程大,而且容易損傷其他木構件。在無計可施之時,承擔施工的一奉化籍老木匠自告奮勇,聲稱他有辦法不用大動干戈,即可將柱子調換。在場專家聽他說得有理,決定讓他一試。只見老木匠巧妙地利用木結構榫卯之間的彈性,用木“麻雀”這邊敲敲,那邊打打,不過幾天時間,竟將舊柱換下,新柱天衣無縫地復位。在場人員無不為之折服,李卓君等古建築專家更是大為感歎:江南工匠藏龍臥虎,保國寺“傳奇”延續千年豈是偶然啊?
傳奇的延續:在現代與傳統之間
可能一般人並不知道,巍然屹立近千年的保國寺大殿,其實是座“歪殿”。據說,清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的一場可怕風災,使得支撐殿身的四根內柱不同程度北傾,整個大殿向東北方向傾斜。大殿的傾斜,其實與大殿采用拼合柱有著密切的關系。保國寺大殿的4根內柱統一采用“四段合”,柱身下部使用拼料嵌瓣,呈八稜的外觀,故也叫瓜稜柱,柱子上部則取消四段鑲瓣木塊,只余四根主拼料。很明顯,相對實木柱,拼合柱存在先天的承載力不勻與分散傾向;四根拼料主要靠井字栓整合,一旦栓子發生損壞,便有外散的危險。
上世紀70年代,大殿的東北角柱、東中前柱以及東南內柱都經過抽換,但1997年以來每年兩次的傾斜測試表明,其傾斜情況一直存在,雖無擴大趨勢,但各柱仍存在程度不同的歪扭變形。顯然,經歷千年的風雨,保國寺大殿雖經多次修繕,但文物建築存在的許多問題,傳統方法已難以解決。
其實,早在1975年的大修中,保國寺就開始了科技保護文物建築的探索。當時,對內部已蛀空,但外表皮層尚好的柱子、梁枋,采用掏空裡面糟朽部分,用高分子材料灌填的辦法予以加固,不但恢復了梁柱的原有載重力度和剛度,更重要的是保存了宋代的木構件。保國寺大殿的這次維修,是我國第一次將高分子材料用於木結構古建築的維修並獲得成功的范例。從此,高分子充填料作為一種新的維修材料在我國的古建築維修中廣泛應用。2007年,保國寺古建築博物館啟動大殿科技保護監測項目,對大殿材質、沉降、變形、環境等要素實施高科技的動態監測。截至2010年底,共收集環境數據5萬余組。監測發現,大殿雖存在總體向東北方向傾斜的趨勢,部分構件存在殘損或構件隱患,不過,令人欣慰的是,保國寺大殿“基礎”非常扎實。通過對大殿建築范圍內的巖石、地下水、暗河等的詳勘,發現保國寺大殿地基歷經千年仍無不良地質作用,抗震設防烈度為7度。
保國寺大殿科技保護監測系統采集到的豐富的文物建築信息,為保國寺大殿及其他中國南方木構文物建築的保護、維修工作提供了科學依據。比如,自然環境中的溫度變化對文物建築有很大影響。保國寺文物建築的主要材料是木材,自身含有一定的水分。環境干燥時,木材中水分減少,木材會發生收縮和干裂;而環境濕度高時,木材吸收水分會產生一定膨脹。長期脹縮變形產生的內應力和位移,對建築有一定的損害作用。為科學監測溫度、濕度對建築的影響,保國寺在大殿內布設了9處溫濕度監測器。檢測結果表明,保國寺大殿內的環境濕度一直較高,年平均濕度在70%以上。大殿木構件含水率檢測結果顯示,有的柱子含水率達到22%,斗拱最大含水率達到26%。氣溫高、濕度大,木質內部濕軟,這是造成保國寺大殿木構件腐朽、蟲蛀的主要原因。白蟻是古建築的一大隱患。保國寺的建築幾乎都遭到白蟻的危害。上世紀70年代以來,多次組織采用氯丹油劑等藥物防治白蟻。但以前的方法未能清滅白蟻的蟻巢,治標不治本,而且藥物污染環境。
2008年,保國寺啟動白蟻監控誘殺系統,即“心居康”白蟻族群滅治系統。這是目前國際上最為先進和環保的白蟻防治技術之一。這個系統的原理很簡單,在地上或地下設立誘餌站,誘使工蟻吃下一種餌劑,造成它無法完成蛻皮,直至死亡,而其他依靠工蟻喂食的蟻後、兵蟻、幼蟻,就會因此餓死。新方法的優點在於,能夠在群體水平上消滅白蟻;不直接施藥於建築材料,可使木構件免遭破壞;此外,利用誘殺站作白蟻活動監控系統,可以對白蟻的發生、危害作長期的監控。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由於白蟻危害導致的保國寺古建築“骨質疏松症”有所緩解。保國寺古建築博物館在全國率先把多系統、跨學科的數據信息采集技術集中應用於文物建築保護,開創了利用高科技手段、多學科共同進行監測與保護的新階段,在國內屬於領先之列,並獲得國內外專家的高度肯定。
從“修”到“養”,從“治”到“防”,從“抗災損”到“控災損”,保國寺成功完成了古建築保護的理念轉換,科技保護理念已經成為保國寺文化遺產“延年益壽”的第一保護力。50年,濃縮了千年的傳奇與呵護。作為寧波第一處“國保”,從文保所到古建築博物館,保國寺風雨兼程的50年,凝聚了寧波文物事業的發展歷程;從全市唯一一處到22處“國保”,見證的是一種深沉的歷史擔當與文化責任。這種擔當與責任,讓人有理由相信,保國寺大殿的千年大修,必將創造古建築歷史的新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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