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文物學會副會長付清遠:古建保護先"救命"再"康復"
日期:2016/12/14 10:53:13   編輯:古代建築
文匯報:眾所周知,徽派建築粉牆黛瓦馬頭牆,與其相比,贛東地區的金溪明清建築有哪些不同?
付清遠:個人印象最深的是游墊村。以總憲第、侍郎坊、胡氏祠堂等建築為例,從布局上看,建築集中成片、體量較大,且它的馬頭牆不同於徽派建築那麼高大突出,沒有張揚之感。
其次,金溪的明清建築質量相當高。比如說,它的牆體以石頭為基礎,甚至有高達2米的腰線石,外表有光滑的平面,也有凹凸不平的磨砺痕跡或者細密精美的石雕。同時,古建築的斗牆中有灰土填注,增加牆體結構的穩定性。
最後,在堂屋正前方,屋頂長方形天井內側,有個木滑輪,用於推拉遮陽板。這種設計在徽派建築中從未見過,晴天拉出來可擋暴曬,雨天收起來能多采光。
因此,我認為,無論從體量、結構,還是用料、設計來說,金溪建築都有贛東自己的特色,不同於徽派建築。
“小橋流水商家”要不得
文匯報:從建築學角度來說,您如何理解建築背後的文化價值?
付清遠:金溪有很多“大夫第”“天官第”“甲科第”等,除了做官的府邸,還有商人的宅子,仔細觀察這些官紳鄉賢的房子還是有細部的差別,石雕、磚雕、木雕等的用料、花紋、色彩搭配都體現了房屋主人不同的經濟地位、文化內涵和品味偏好。功成名就後,他們又都要回家造房子,體現了當時人的“鄉愁”。
這種鄉愁,在當下印證最鮮明的則是,每年正月初,個個村子都要在祠堂修族譜。以下李村為例,祠堂修族譜,戲台演采茶戲,吸引族人參與公共事務;黃坊村的車大宗祠也是如此。竹橋村的八家弄、十家弄,縱橫相通,反映了親密無間的鄰裡文化。
文匯報:金溪明清建築列入文物保護的不足千個,而全縣共有11000余棟老房子,您怎樣看待二者之間的關系?
付清遠:如果說列入文保范圍的明清建築是“紅花”,那絕大多數老民居可以稱之為“綠葉”。然而,一味只關注紅花、不關心綠葉,待到綠葉枯竭,孤零零的紅花肯定也好看不到哪裡去。紅花還需綠葉襯,古村落應該作為一個整體保護下來。
當然,明清建築的保護,我們一直在摸著石頭過河,希望能趟出一條新的路子來。以前,有的古村保護做法是公司買斷,把原來住在古村的“老弱病殘”全部遷走,“小橋流水人家”變成了“小橋流水商家”,這就變味了,保護下來的也不是傳統村落,而是旅游商業村落。
要雪中送炭,非錦上添花
文匯報:旅游商業村落變味了,怎樣才能保護和傳承好這些古村落呢?
付清遠:古村落保護的首要宗旨是,人與建築共同的傳承。老民居、古村落不僅能活下來,還能吸引外出打工的青壯年回鄉發展,妻兒老小團聚,使古村、古建煥發出新的生機和活力。
此前,金溪縣委、縣政府與北京清城睿現數字科技研究院共同舉辦“數字遺產中國行·金溪站”,認捐認修古民居,嚴格按照“保護為主、搶救第一、合理利用、加強管理”的文物工作方針,“先救命再治病”,這是條路子。“金溪傳統村落群”列入中國傳統村落數字博物館的試點,也可引起社會關注。
就我所知,浙江金華古村之前有個“家+模式”,即在不破壞傳統建築布局的前提下,創造一個不影響本體的臨時建築,以符合現代人的生活需求,內置個現代廚房,搞小型農家樂;利用開闊的堂屋,舉辦個人畫展或攝影展等。當然,具體情況需要具體分析,不要每棟老宅、40多個古村都一個套路。
文匯報:按照“先救命再治病”這個思路做下去,最困難的點在哪裡?
付清遠:毋庸置疑,資金是一個很大的缺口,急需社會力量和公司企業伸出援助之手。中國文物保護基金會和地方政府可以充分利用國家稅務局給予企業12%所得稅抵頂作為合法社會捐贈的優惠政策,如此,多方受益,企業有名頭、政府有財力,非文保單位修繕有資金。
同時,轉變當地百姓的舊觀念,提高積極性。除了政府的宣傳引導,更重要的是讓青壯年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把自家老宅子當回事,意識到文化遺產的價值。
有錢修,願意修,那接下來是怎麼修? 少干預、少破壞是第一要義。每分錢都用在維修上,哪壞修哪,設計院、研究所只從旁做些規劃指導,盡可能少干預。二要由當地的大工匠操刀。恰是這些本地木工、瓦工最能發揮傳統工藝的價值。當然,有些特殊工藝,比如镂空磚雕,當地已經失傳了,但只要沒有大的問題,不影響房子的內部結構和格局氣魄,能不補就不補。文保重要的是雪中送炭,而非錦上添花。
照這個思路走下去,包括道路、通訊等地方政府的配套設施也跟上了,用不了幾年,進城打工的青壯年自然會回鄉。那時,不僅明清建築保護下來了,而且古村落群也能長存下去。來源:文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