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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訪河北國家級歷史文化名鎮名村:風雨雞鳴驿

日期:2016/12/14 10:34:50      編輯:中國古代建築
    “走訪我省國家級歷史文化名鎮名村”

    系列報道之五:懷來縣雞鳴驿鄉雞鳴驿村
    造訪雞鳴驿,最好是在黃昏日落時分,或者找一個皓月當空的夜晚,不管是夕陽的殘照當樓,還是皎潔的月光灑地,都會讓這樣一座古老的雞鳴山,這樣一條千年的古驿道,這樣一座明清時期曾經繁華鼎盛的古驿城,在歷史的塵埃裡漸漸地蘇醒、復活。風雨雞鳴驿,這是我前往懷來縣采訪的路上,腦海中反復出現的具有強烈畫面感的漢字,這應該算是對這座古驿城最形象的概括了吧。
    (一)
    讓我們先從那座素有“京西第一奇峰”之美譽的雞鳴山說起吧。
    從北京去往張家口,不管是坐火車、跑高速,還是走國道,車過懷來後路邊不遠處巍然矗立著一座山形奇特的孤峰,只見嶙峋的山石從四圍匍匐著向山頂隆起,半山腰裡則霧霭缭繞,雲蒸霞蔚,遠遠望去極像一座已經沉睡了千萬年的火山。再離近些,便會看見那一道道明的山脊,一條條暗的山溝,還會看見山頂上影影綽綽的廟宇。很多游客最初都是像我一樣先是坐在火車上遠遠地望見雞鳴山,被這座奇峰吸引了視線,然後才發現山腳下原來還有一座被世人稱為“中國郵驿文化活化石”的雞鳴驿城。當然,也還有一些人,他們先從史書上知曉歷史文化名村雞鳴驿,等到了當地考察尋訪,才發現這裡竟然還有一座雞鳴山。
    雞鳴驿與雞鳴山的關系,絕不僅僅是人雲亦雲的“驿以山為名”這麼簡單。因為只有當你沿著從北京到宣化的這條古老驿道走進雞鳴驿,身臨其境之後,才會發現不管你置身城內何方,抬眼便會看見不遠處那座歲月滄桑的大山,它靜默無語,悄然屹立,卻又無時無刻不在你的身邊,仿佛是這座小城的守護神一般。此時,你才能更深切地體會到,在經歷過歷史的風雨洗禮之後,“山”與“城”的血脈早已經融合在了一起。城靠著山,山連著城。
    雞鳴山自古為一座歷史名山,據說是十億年前一次天塌地陷的大地震造就的孤峰。關於山名的由來,當地有許多美麗動人的傳說。據《懷來縣志》記載:“唐貞觀年間東突厥入犯中原,邊民不得安寧,太宗李世民親征,駐跸此山,夜聞山上有雞鳴聲,故稱之為雞鳴山。”相傳歷朝歷代有許多君王宰相和文人墨客都曾經登臨雞鳴山。半山腰上有一塊巨石被當地老百姓稱作“臥龍石”,傳說當年清康熙皇帝征討噶爾丹路過此山,曾在這塊巨石上休息。自遼代以來,雞鳴山上陸續修建了永寧寺、觀音堂、冥王店、碧霞元君廟等宗教建築,與雞鳴驿城中的相關祠廟遙相呼應,平日裡老百姓就在城內的寺廟拜神祈福,到了每年農歷三月十五雞鳴山廟會則要不辭辛苦爬上山頂焚香拜祭。從這些一一對應的寺廟也可看出雞鳴山和雞鳴驿城兩者之間的密切關系。
    在雞鳴驿文昌宮院內,我看到正殿西側豎著一塊石碑,是清乾隆三十七年《新建魁星樓碑》,據碑文記載:“金陵名山不一,其最著名者稱雞鳴,居其麓者,每多魁奇傑特之士,或騰譽文壇,或樹勳武略,蓋鐘靈毓秀,有自來矣。茲堡之名雞鳴,名以山也。巋然峙堡之西北,其峭拔屼 ,不與諸峰屬而插雲礙日,蒼翠麗鮮,猶其在金陵者。”張家口有一座雞鳴山,南京也有一座雞鳴山,一南一北,兩座歷史文化名山遙相呼應,給人們的想象平添了幾許傳奇色彩。文物考古學者孟繁峰先生說:“我國山名‘雞鳴’者,不止一座,交通線上的古代驿站更不止一處,但因山名驿,因驿建城,城倚名山,驿對勝水,且歷經滄桑,至今巋然而存者,唯此一驿!”
    正值清明時節,一路上華北平原早已是綠柳扶蘇,草長莺飛,北京八達嶺上也已經一樹樹的桃花盛開,而雞鳴山上卻依舊是枯枝衰草漫山遍野。我獨自一人從雞鳴驿西城門出來,徒步從前山的崎岖小道和後山的盤山路兩次登頂雞鳴山。正當我在碧霞元君廟憑欄遠眺山下的雞鳴驿和城南的古驿道之際,呼嘯的山風吹來了陣陣歷史的塵埃,耳畔也便隨之響起古驿道上的馬蹄聲聲……
    (二)
    先有雞鳴山,後有雞鳴驿,它最初的名字便叫“雞鳴山驿”。
    眼前,修葺一新的雞鳴驿東西城門之上依然鑲嵌著“雞鳴山驿”這四個磚雕楷書大字,它們向過往的游客無言地訴說著這座古驿站的峥嵘歲月。
    如今的國道在雞鳴驿城北,而古代的驿路則在城南。雞鳴驿所處的這條驿路,早在春秋戰國時期就以“上谷干道”聞名於世。秦始皇巡視六國時,整修為著名的“秦皇古驿道”。據孟繁峰考證,秦始皇、漢武帝的碣石東巡都曾由此經過。遼代成為連接析津府(今北京)的“五京郵路”。雞鳴山驿始建於元代,成吉思汗統一了蒙古草原後,又率兵西征,在通往西域漫長的大道上,設置“站赤”(驿站),從而形成了雞鳴驿的原始雛形。幾經變革,到明永樂年間,成為京師北路的第一大驿站。據《大清一統志》卷二十五載:“雞鳴驿堡在宣化縣東南六十裡,明永樂十六年設站於此,因雞鳴山為名。”
    每次談及雞鳴驿,我的腦海中首先浮現出的便是送信的驿卒,快馬加鞭星夜馳騁,身後揚起一路灰塵的畫面,緊接著他騎馬飛奔入驿站,匆匆忙忙地用木瓢舀一勺水,咕嘟咕嘟地三口兩口灌了下去,又飛身跳上一匹精神抖擻的駿馬絕塵而去。據史料記載,清康熙三十四年以後,雞鳴驿城曾經設有專馳六百裡加急軍報的軍站。馬,是雞鳴驿的核心元素,也是這座驿城區別於一般性城堡的地方。在這座驿城裡,馬有著極高的地位,設有一大一小兩個專門的馬號,大的民用,小的軍用。此外,還有一座馬神廟,供奉著馬王爺。馬號周邊還有龍神廟、白衣觀音廟、普渡寺、永寧寺等等,可以想見當年的喧囂鼎沸熱鬧非凡。
    我在雞鳴驿的大街小巷尋了個遍,才在城北一處破舊的院落裡找見一匹棗紅馬。昔日的馬號和馬神廟,如今早已成為一段湮滅的歷史,人們在舊址上蓋起了一座座民居民宅。我只能在西街與後街的十字路口,撫摸著那道長約五六米的當街磚砌照壁和一個當年遺留下來的石馬槽,在腦海中想象勾勒它們的歷史蹤影了。
    馬號的南鄰,僅一街之隔,是原來驿館所在地,現當地人稱為公館院。驿館原為三進院落,現僅存後面的兩個院落,皆為硬山磚木結構,中院的正房、後院的廂房保存最好,都是原來的老式裝修,十分難得。尤其是那些紗窗的木雕插銷,上面雕刻著眾多富有寓意的吉祥圖案,如琴、棋、書、畫等,而那些屋檐影壁磚雕的水荷花、干枝梅、萬字和壽字圖案等等也都獨具匠心。
    後院的住戶王啟軍是雞鳴驿小學的老師,據他介紹,驿館原來是過往官員下榻的地方,村民們相傳康熙御駕親征噶爾丹、詹天佑修築京張鐵路時都曾經在這裡小住。然而,在雞鳴驿村民心目中村裡最有名的院落並不是公館院,而是慈禧曾經住過的“一夜行宮”賀家大院。
    賀家大院位於雞鳴驿頭道街路北,是驿城的指揮署所在地。據說民國初年賀翰在雞鳴山開辦後山煤礦起家,成為雞鳴驿有名大姓,於此居住。1900年(光緒二十六年),八國聯軍進北京後,慈禧和光緒倉皇逃往西安,途經雞鳴驿時曾住在賀家大院。據當地的導游介紹,慈禧當年不敢住在正房,怕遭人暗算,於是偷偷地下榻後院的西廂房。狹窄低矮的農家民居,簡陋古樸的農家土炕,收留了這個曾經頤指氣使、不可一世的老佛爺。
    驿站,很容易便會讓人想到西方人凱魯亞克“在路上”的哲學命題。不管是驿卒的馬蹄聲碎,康熙的御駕親征,還是慈禧的倉皇出逃,在滾滾風塵中都是一個個流動著的形象,他們永遠都在路上。“雞鳴茅店月,人跡板橋霜。”這是古人描寫羁旅行驿最直接的感受。既然是“在路上”,便沒有了“家”的感覺。然而,當你在夜色中登上古城牆的時候,當你清晨徘徊在大街小巷的時候,當你睡在溫暖的農家土炕上的時候,你那顆驿動的心很快便會安靜下來,這是一個可以讓心靈停靠的港灣,漂泊的游子很快便會油然而生一種“家”的踏實感。我想,這種“家”的感覺對那些精神上無家可歸的當代人而言,顯得尤為難能可貴。
    (三)
    歷史的腳步就是這樣匆匆。1913年,北洋政府撤銷了全國驿站,開設郵政局,雞鳴驿隨之結束了它600多年的郵驿歷史,重新成為西北道上一座默默無聞的小城,後來這座驿城漸漸衰變成一個普通的北方村落,那些驿卒和家屬成為了村民,村名就叫雞鳴驿。
    我曾經向雞鳴驿很多年老的村民提過這樣一個問題:“你們小時候是否覺得自己的村子和附近的村不太一樣呢?”所有的回答只是極簡單的兩句話,一句反問,一句回答:“能有什麼不一樣呢?沒什麼不一樣。”是啊,雞鳴驿和其他的村子能有什麼不一樣呢?
    上世紀80年代初,有一個人發現了雞鳴驿與其他村子不一樣的地方。這個人叫李愛民。
    這話還得從1978年張家口市文物普查說起。當時普查的結果並沒有雞鳴驿。後來,在查漏補缺過程中,在懷來縣文保所工作的李愛民,騎著一輛破自行車跑了20多公裡來到雞鳴驿。此時還沒有人認識到雞鳴驿的文物價值,包括那些在這裡土生土長的父老鄉親。回到縣城後,李愛民先後給市裡和省裡的文物部門打電話,詢問“驿”是否可以申報文保單位,省裡很快便派人下來了解情況,並確認了雞鳴驿重要的文物價值。李愛民從此一頭扎在了村子裡,和村民們同吃同住,詳細繪制了古城的圖紙,並拍攝了大量的照片,為雞鳴驿的挖掘和保護做出了重要貢獻。到了1982年,有關文物專家一致認定,雞鳴驿城是目前國內保存最好、規模最大、最富有特色的郵驿建築群,有著高度的獨特性、典型性和豐富性及極高的歷史、藝術、科學、文化和社會價值,被稱為郵政考古、機要考古的一座“活化石”。一個本來連縣級文物保護單位都算不上的小村子,就這樣直接成為省級文保單位,後來又被批准為國家級文保單位。
    在我們的采訪過程中,李愛民對自己的貢獻絕口不提,他談的更多的是當地老百姓對這座古驿城的保護,他說,如果沒有他們就不會有雞鳴驿的今天。老李把我領到原驿丞署所在地陳家,說這個院落在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差點就被拆了,幸虧老陳固執地要守住祖上留下的東西才使其保存了下來。如今,老陳已經離開了人世,老屋的價值也已經得到了專家的認定。
    是的,正像老李所言,古城的保護不是一人之功,而是整個社會的努力。老李說,自從1982年雞鳴驿被確定為省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之後,雞鳴驿的村民就立下村規民約,規定不得向路上傾倒垃圾,不得擅動城牆的一草一木。1991年,一個黑龍江的小學生看到雞鳴驿的報道後捐出了10元錢,這是雞鳴驿保護維修歷史上收到的第一筆個人捐款。清華大學建築學院的劉暢博士多年來一直致力於中國古建築的研究和修繕工作,他對雞鳴驿的保護、修繕和未來規劃傾注了一腔熱血,在他的幫助下,世界文化遺產基金會兩次到雞鳴驿考察,兩次將其列入100處世界瀕危遺產名單,讓更多的人了解、認識雞鳴驿,喚起全世界對這處文化遺產的關注。
    如今,雞鳴驿城的保護、搶救和修繕工作正在按部就班地進行著,雞鳴驿人已經開始注意到了這飽經滄桑的古老驿城將給他們的生活帶來巨大的改變,他們開始逐漸地了解它的過去,珍惜它的現在,規劃它的未來。
    離開雞鳴驿前,我再一次來到城內那些古老的民居、廟宇前和它們一一告別。在文昌宮後面的一個小巷裡,正巧碰上了十來個在此玩耍的小學生,他們臉上天真爛漫的笑容與古城老宅的滄桑形成鮮明的對比。我為他們拍了一張合影,他們站在一截倒塌的牆頭上,我驚訝地發現照片的背景竟然是遠處那座靜默無語的雞鳴山。
   (編輯:申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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