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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安靜地等待最後時刻到來 湖南托口古鎮將沉入水底

日期:2016/12/13 23:05:04      編輯:古建築紀錄

  日前,記者站在“劉安慶”油號遺址前,懷化洪江托口古鎮居民黃希文有些不捨。工人正將一根十多米長的大梁從碎瓦中拖出,抖起的灰塵落了他一臉。

  “最後一個油號了……”黃希文喃喃自語。作為古鎮符號的油號,也承載著他的童年記憶。不久的將來,整個古鎮也將消失――因為托口水電站的建設,古鎮將整體被水淹沒。

  古鎮,正安靜地等待最後時刻的到來。記者王歡 懷化報道

  碼頭・繁華褪盡的見證

  碼頭邊上,瓦檩細草搖曳,青苔水漬斑駁,晾衣竿上曬著婦女小孩的鮮艷衣裳,挖沙船伸過來一條光禿禿的尾巴。

  每天清晨6點,72歲的黃希文起床了。晨光熹微中,他踏上河背街,向街盡頭走去。

  “現在不走動走動,以後都沒有機會了。”黃希文說。

  河背街盡頭,可以看見古鎮的“母親河”――沅水。沅水上游是清水江和渠水的交匯口,兩水互為頂托,形成一個“托口”,小鎮由此得名。

  托口古稱“郎溪”寨,自唐貞觀八年(公元634年)設縣以來,距今已逾千年。不久的將來,古鎮將沉入水底。

  要淹了古鎮的,正是古鎮居民最親近的沅水。

  這條河,年少時,黃希文從河裡挑水做飯,夏天的傍晚在水裡游泳、摸魚摸蝦,甚至,他“第一次對於外面世界的想象”,也來自於它。

  在沅水上游的一個碼頭前,黃希文停住,他說,“過去,古鎮的桐油生意興隆的時候,沅水的幾乎所有碼頭,下餃子似的擺滿了船只,從南岸延伸到北岸,有時足有2公裡長。”這些船只的老板,大多來自江西、廣東以及江浙一帶,船將桐油帶到全國各地,甚至東南亞和歐洲。

  據當地縣志載,明末清初,大量江西、廣東、江浙的油木商販看准托口上通雲貴、下連漢滬以及沅江、渠水兩水交會的地理優勢,紛紛前來投資,使托口成為雲貴兩廣桐油、木材、鴉片經沅、渠兩水匯流的集散地,托口因此興起。

  “那些商人為了搶生意,紛紛建自己的碼頭,著名的碼頭就有十多個。”黃希文說,碼頭的熱鬧帶來了古鎮的繁華。一旦水運衰落,古鎮也就繁華不再。

  現在,河水干枯了,碼頭幾乎成了擺設。碼頭邊上,瓦檩細草搖曳,青苔水漬斑駁,晾衣竿上曬著婦女小孩的鮮艷衣裳,挖沙船伸過來一條光禿禿的尾巴。

  繁華,已經是很久遠的事。

  油號・曾憶桐香漫全城

  “五六個工人打著赤膊,大汗淋漓的,在直徑一米多長的磨盤上,推啊磨啊錘啊,那個場景,真是印象深刻。”

  除了河流和碼頭,黃希文的獨特感受,還來自於老街。

  古鎮的清晨寧靜安詳,空氣中有股特別的味道,他穿著布鞋在光滑透亮的青石板路上慢慢挪動,“以前啊,這兩邊都是老房子,這邊是金銀器竹匠木匠,那邊是綢緞布匹剪紙繡花,中間跑馬走人……現在沒了。”

  他的身影停在一堆殘磚破瓦前:“這裡以前叫劉同慶油號,是這條街上最有名的8個油號之一,今年年初拆掉了。”

  跟這個油號有相同命運的,還有另外6個油號,都被拆得一片牆都沒有留下。

  黃希文走到“劉安慶”油號的賬房遺址時,見四五個工人正忙著將一根十多米長的大梁從一片碎瓦中拖出。

  因為站得太近,灰塵落了黃希文一臉,他喃喃自語,“最後一個油號了……”這些油號,承載著他的童年回憶。

  他見過油號搾油的場面:寬敞的搾坊裡,六至八座油搾一字排開。油搾是用很大的圓木對半劈開,用木架固定,中間挖空成直徑約半米的槽溝。油籽先在搾房焙籠的灶上焙干,然後用石碾盤碾碎。碾出來的油籽,還要放到大鍋裡炒熟,用稻草包好,再用腳踩,之後才是正式搾油。搾油需要好幾個勞動力。

  “五六個工人打著赤膊,大汗淋漓的,在直徑一米多長的磨盤上,推啊磨啊錘啊,那個場景,真是印象深刻。”年幼的黃希文還會跟小伙伴們打鬧似的湊過去,幫忙推幾磨子,工人則呵斥著把他們轟走。

  穿過兩條老街,是一條建於1990年代的新街,新街連著鎮外新修的公路。這條新街上,有搾煉桐油的工廠。

  對油號同樣不捨的古鎮居民禹雲富,十分熱情地邀請記者去工廠看看,只是為了說明,“留下的,已經全部是機械化操作了”。

  在古鎮青年曹家銘看來,托口之所以被稱為是中國內地資本主義萌芽的活化石,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當年鎮上木材和桐油業的發達。

  曹家銘說,明清之際,黔陽(今洪江市)縣令勸百姓種植油桐取籽搾油,桐油由此成為沅水上游一大支柱產業,“老人們說,油桐花開得有幾百畝,很壯觀。”

  桐油業的繁榮,也促進了碼頭的興建,並帶動了其他物資的水上商貿。

  曹家銘說,他姥爺就曾用一桶桐油換來了兩丈布匹,每年春天,古鎮的農民都能從油商們手中賒得棉花、食鹽等物資,秋後再用桐油或茶籽償還。

  當年的托口小鎮,一半以上建築是油號,其中最具勢力的是八大油號,如“劉同慶”、“劉安慶”、“榮昌祥”、“大昌豐”、“吉慶豐”等。八大油號長年雇工,用最原始的工具碾籽取油,精裝成桶後,運往全國乃至世界各地。

  當年,在桐油生產旺季,古鎮彌漫著桐油的淡香。新中國成立後,陸路逐漸暢通,水路沒落,油號走向衰微,那股清香也消散了。

  古鎮・老人猶憶年少時

  “雙盛樓”曾來過一個丁香一般的姑娘,“常德的,相貌特別好,很多人都為看她一眼而來到小鎮。”

  黃希文說,如果油號是托口古鎮聲名遠揚的一張名片,那巷子深處的小樓“雙盛樓”就是一壇藏在地下的老酒。

  這座被稱為“湘西第一座青樓”的小樓,如今成了一片草木茂盛的南瓜地。

  在黃希文記憶中,“雙盛樓”屋檐下掛著一對紅燈籠,大門上貼著當地文人寫的對聯,這是當年政界要人和富商豪紳們聚會的場所,“古鎮繁華嘛,有錢人多,這裡也走在時代最前沿。”

  這座小樓當年是何模樣?如今只能憑人猜想:高高的院牆,窄窄的小巷,高跟鞋叩擊青石板的脆響……

  52歲的禹雲富記得,“雙盛樓”曾來過一個丁香一般的姑娘,“常德的,相貌特別好,很多人都為看她一眼而來到小鎮,當地人卻很少看到她,後來她嫁給了一個來這裡開油號的富商。”

  他又有些神秘地對記者說,“我給你看樣東西,保准你這趟沒白來。”

  他帶我們回到家中,匆匆折進裡屋。不一會,他搬出一塊刻有“劉同慶牆垣”字樣的磚頭。

  “這是我從碎石堆裡撿回來的,希望留個紀念。”他撫摸著石塊,拿刷子刷去上面的灰塵,像是自己的寶貝。

  禹雲富現在經營著一家扎紙花的店面。憑借扎紙花的手藝,他參加過懷化市的民間藝術大賽,還得過獎。

  手藝是他從老一輩那學來的。他年少時,河背街上有一片傳統手工作坊區,銀匠、木匠、竹匠、圓桶匠,都是白發的老匠人,很多在這裡做了一輩子,但健在的人已不多。

  他家房子的後面,曾有一座名叫“百花齊放”的戲台,今已不存。那裡,曾是禹雲富年少時的天堂。

  “我對古鎮的感情,從小就有,也比一般人深厚。先不說古鎮的生活,安居樂業的有多清淨多好,單這些文物,就該我惦記一輩子。”

  新城・一公裡時空轉換

  路的兩端,似乎連接著兩個截然不同的時空――古鎮滄桑清冷,新鎮鮮活喧囂。

  現在,古鎮還保留著農歷逢五逢十趕集的習俗。9月5日,農歷七月二十,古鎮趕集。

  湘黔兩省四縣(黔陽縣、會同縣、芷江縣、天柱縣)的人們一如古時,劃著大大小小的木船匯聚而來。古鎮附近的村民也帶著蔬菜瓜果、干貨布匹等前來交易。他們匆匆走過小巷,繞過高牆,腳下高低不平的青石板發出錯落有致的脆響。

  延續上千年的習俗依然在繼續,但變化正在發生。

  雖然前一天剛剛趕過集,但9月6日一早,古鎮附近的村民又挑著小菜瓜果,甚至盆栽綠植來鎮上了。買東西的,不再是外省他縣的人們,而是賣主們曾經的鄉鄰――現在住在新鎮的古鎮人。

  新鎮居民羅梅香過來買菜。香瓜3個5塊錢,1把白菜1塊錢,10個雞蛋10塊錢,她這天的菜錢是16塊。

  羅梅香說,以前在古鎮,蔬菜瓜果自己種,現在,都得到鎮上來買。

  新鎮比古鎮高出幾十米。從古鎮蜿蜒而上到新鎮,只有1公裡遠。但路的兩端,似乎連接著兩個截然不同的時空――古鎮滄桑清冷,新鎮鮮活喧囂。

  早在年初,托口鎮政府職能部門就已遷到新鎮,學校、醫院等也搬了過來,KTV、酒吧、賓館,這些古鎮居民認為的新興事物,都在新鎮一個個拔地而起。

  站在新鎮街頭北望,視野很開闊。往右看,依稀可見白牆黛瓦、綠樹成蔭,那是新鎮居民曾經世代生活的古鎮;往左看,是正在建設中的托口水電站主壩,壩體高聳,在陽光下銀光閃閃。

  歷史,在這裡界限分明。

  “西海”・等待最後時刻

  夕陽將古鎮的老房子拉長影子,老人搖著蒲扇端坐門口,巷子深處,間或傳來幾聲犬吠。

  托口古鎮2萬多居民,即將離開他們祖祖輩輩生活過的地方――托口要打造一灣水面面積達7.29萬畝的“第二洞庭”,古鎮將整體被水淹沒,成為一部沉入水底的歷史。

  “第二洞庭”因托口水電站而生。托口水電站位於沅江干流上游,是湖南在建的最大水電站,目前已進行到主副壩最後建設階段。水電站兼具防洪和航運綜合效益。據工程投資方五凌電力有限公司介紹,電站的興建將使下游安江河段的整體防洪能力從5年一遇提高到20年一遇,而在發電方面,“托口水電站的發電量,相當於新開采一座年產100萬噸原煤的大型煤礦”。

  電站建成後,壩前水面面積近15平方公裡,水域在湖南省內僅次於洞庭湖,“高峽出平湖”的勝景將浮出水面,當地政府連名字都已經取好了,叫“西海”。

  水將何時到來?托口水電站協調指揮部負責人易偉愛說,“古鎮正式放水,初步估計可能要到明年。”

  日前,記者離開古鎮時正值傍晚。夕陽將古鎮的老房子拉長影子,老人搖著蒲扇端坐門口,巷子深處,間或傳來幾聲老狗的吠聲,此外,便只聽得到雙腳踩在青石板路上的悶響聲。天邊的雲彩,已經收斂了它一天當中最耀眼的光輝。

  古鎮,正安靜地等待著最後時刻的到來。

  [古鎮軌跡]

  解放後

  陸路逐漸暢通,水路沒落,水運衰微。

  民國年間

  托口形成九街十八巷的繁華局面。

  清乾隆、嘉慶間

  沅水流域木材交易鼎盛,貴州百分之七十的木材經托口外運。

  明、清之際黔陽縣令勸百姓種植油桐取籽搾油,桐油成為一大支柱產業。

  明永樂年間朝廷遷都北京,營造宮廷,大量征用西南地區木材,托口水運興起。

  宋元豐年間

  設托口砦,沿用此名至今。

  唐貞觀年間

  設“郎溪”寨,為托口前身。

  近年

  因建設托口水電站,古鎮將整體沉入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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