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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要留得住鄉與鄉愁 阮儀三被稱“古城保護神”

日期:2016/12/13 22:40:11      編輯:古建築紀錄

  平遙、麗江、周莊、同裡、烏鎮、甪直、西塘……這些旅游勝地一到節假日就人滿為患,風格迥異的旅游勝地的策劃都出自他一人之手。30年來,阮儀三一直以他的方式保護中國古城遺址。他說,“之前是與無知做斗爭,現在則是與急功近利做斗爭。”
  日前,同濟大學阮儀三教授獲得美國聖母大學2014年度“亨利·霍普·裡德獎”.該獎旨在表彰在建築規劃領域對城市歷史文化的保護與傳承做出突出貢獻的人。阮儀三教授成為第十位獲獎者,也是第一個獲此獎項的亞洲學者。
  日前, 已經80歲、滿頭白發的阮儀三出現在新場鎮。這裡位於上海浦東新區南部,是第四批中國歷史文化名鎮。這位老人的出現似乎引起了政府官員的一點不安。
  “阮老師,路面鋪的石板是到處收集回來的老東西。”
  “阮老師,老百姓用的窗格子都是按照過去的工藝復原的。嚴格地遵守您說的修舊如故的原則做的。”
  阮儀三只是嗯嗯啊啊地答應著,他的注意力更多的還是停留在鎮子裡的建築。
  “我是一個士大夫”
  阮儀三絲毫不掩飾他對古鎮和民居的熱愛。這個出生於上世紀30年代、讀過私塾的名儒後代認為自己是現代社會中的“士大夫”,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傳承有著近乎偏執的情懷。
  他喜歡將詩句掛在嘴邊,閒來無事的時候會用書法、繪畫打發時間。在日前出席美國聖母大學2014年度“亨利·霍普·裡德獎”的頒獎典禮時也特意選擇了一件中國唐裝。
  阮儀三喜歡把這種情懷的根源追溯為他的家世淵源。“我是清代名儒阮元的後代。我又是家中長子,有將這種家學淵源傳承下去的責任。”如今他的兒子、外孫都畢業於同濟大學建築城規學院的城市規劃專業,並且從事著古城鎮規劃設計的職業。他會自豪地拍拍胸口說自己家也是“城規世家”.
  1934年的初冬,阮儀三出生在蘇州一所傳統大宅。父親作為國立中央大學第一屆電機專業畢業生,留日回國後組建了江蘇省幾個重要城市的電廠。戰亂年代,五歲的阮儀三隨母親遷居到老家揚州,這也是他曾祖父、清代大儒阮元的家鄉。在那裡,阮儀三每天和姐姐一起讀私塾。
  小學回到蘇州,作為家中長子,阮儀三的父親要求他承擔起看守書房的職責。“我在看書房的時候讀了很多很多的書。”那時候,趴在床上讀書的他每天都會聽到母親在窗外的呵斥:“儀三,儀三,關燈睡覺了!”而他總是把燈關一會兒再悄悄打開繼續讀書。
  這些事件不知不覺地在幼年的阮儀三心中埋下了一顆傳統文化的種子。
  阮儀三選擇建築規劃專業只是一個偶然。因為家庭出身,選擇文科和高精尖的技術專業都不會有大的出路,他只能選擇與政治、機密學科距離很遠、只需要和土木打交道的建築系。
  畢業前一年,他作為老師董鑒泓的助手,開始參與編寫《中國城市建設史》的項目。從1960年到“文革”前夕,他每年都會用兩個月的時間在全國各地搞調研。“那時候的城市漂亮極了,雖然有些破敗,但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特色。江南有水鄉的詩情畫意,西北則有一座座壯觀完整的城牆。”
  在上海的時間,他就跑到徐家匯藏書樓翻看縣志。“我可以自豪地說,我是中國城市跑得最多、縣志讀得最多的人。”後來,他自己做課題,選了“保護歷史城鎮”的題目,並一發不可收。
  “要修路,就從我身上軋過去”
  在城市文化保衛戰中,建築界的知識分子一直站在最前沿。影響阮儀三的,是他的老師、中國古建築園林藝術專家陳從周。他與陳從周的相識,頗具文人色彩:剛進大學時,陳從周主講“中國建築”.第一堂課,陳從周看到阮儀三的大名,脫口道:“你是揚州阮家第四代,‘三’字輩的。阮元,你了解嗎?”
  從此,一場師生忘年交拉開帷幕。他開始跟著陳從周編教材、調查古建築。後來,陳從周不上他們班的課了,仍然把他帶在身邊“打小工”,外出調研時,他幫忙提包做筆記,上課時,把老師的紹興話翻譯成普通話。通過陳從周,他有幸結識了京城的那些大師,享受他們不時打來的電話“阮儀三,那裡有個好城市,去看看”.
  1958年,北京的城牆已經拆了,蘇州的城牆緊隨其後也是一副非拆不可的姿態。陳從周帶著阮儀三急匆匆趕到蘇州,試圖阻止政府的決定。他們拿出《宋平江府圖》來勸說蘇州市長,“蘇州的城牆歷史比北京的城牆還要久遠,萬萬拆不得。”並拿出在城牆上多開幾個城門的折中方案。遺憾的是,這些都沒有被采納。
  與此同時被拆掉的,還有阮儀三家後院的兩個園子。假山拆下來,用板車拉走,送去燒石灰;三四個人合抱的榆樹被鋸掉,拿去當燃料燒火煉鋼,河被填平,修建了馬路。
  上世紀80年代,剛剛從文化大革命中冷靜下來的各地政府,在全國掀起了一輪城市建設高潮。平遙准備在古城中縱橫開拓幾條大馬路,開辟城中心廣場,建設新的商業大街。所幸,山西省建委有阮儀三的校友,因此建議他幫忙顧問一下。
  被這個“宏偉計劃”嚇壞了的阮儀三,立馬趕到平遙,發現古城西部已經開始動工。城牆上被扒開了一個口子。為了拓寬馬路,道路兩旁的民居已經被拆除。他激烈地向縣政府要求馬上停止這種“建設性破壞”,以免費重做規劃為條件,暫停了施工進度。回到上海的阮儀三,又緊急借了3000塊錢,在暑假時間迅速帶領11位研究生和大學生開赴平遙,重新制定了一份規劃。
  同時,他還邀請已經是同濟大學建築系主任的董鑒泓現場指導,請陳從周先生寫出書面意見。為了確保縣政府接受這個“不合時宜”的規劃,他又將保護古城的規劃方案連同說明古城風貌完整價值極高的全部資料直送北京。邀請號稱建築界三駕馬車的北京建設部高級工程師、全國政協城建組長鄭孝燮,文化部高級工程師、全國政協文化組長羅哲文到平遙考察,以引起省和縣領導的重視。最終將平遙古城完整保存了下來。
  在初嘗到旅游甜頭的,准備進一步發展旅游的90年代,蘇州市政府規劃了一條公路,要從周莊的西北側穿鎮而過。“這條路會把周莊的古鎮格局完全破壞。”阮儀三堅決不同意,他一改平日輕聲細語、溫文儒雅的教授姿態,橫躺在馬路中間高喊“要修路,就先從我身上軋過去!”
  “講究實惠”
  阮儀三清楚地知道,動用高層力量或者“撒潑打滾”終究不是最佳的辦法,古城不僅僅是要保護下來,還需要有所發展,生活在其中的老百姓需要過上好日子。
  鎮長卻仍然明確向他表達了“我知道你們是好意,但是我們不需要”的意思。昆山縣的縣委書記也在會議上明確指出:同濟大學的阮老師要保護古鎮,是保護落後,不搞發展是錯誤的,你們不要支持他們。
  正在阮儀三找不到辦法的時候,聽說北京大地建築事務所設立了一個“大地農村發展基金”的項目,他馬上就提出了申請,並且邀請“大地”項目的負責人金瓯卜考察周莊,成功申請了相關資金。
  除了申請資金,他還極力想辦法幫助周莊的古鎮進行旅游推廣,他把論壇開到周莊,把攝影師請到周莊。古香古色的小橋流水人家,瞬間吸引了外來的游客。周莊的美景就這樣由專家、藝術家帶到了上海、北京。
  周莊成為江蘇省第一個賣專業反轉膠卷的村鎮,有些人開了飯店,有些人開了旅館,個體經營轉向了旅游業。
  “只要賺錢,不要古鎮就是混賬話!”
  阮儀三指導下的古鎮政府一個個發達起來,讓不少人開始登門拜訪,邀請阮儀三進行規劃。
  “可惜啊,可惜啊”,阮儀三的學生袁飛說這是阮儀三在調研時掛在嘴邊的口頭語。每每看到已經被拆得面目全非或者改造得驢唇不對馬嘴的古建築,他總是搖著頭,這樣念叨。
  為確保古鎮的保護能夠嚴格按照規劃進行,每做一個項目,阮儀三都會安排一個學生全程跟蹤。在這樣的監督之下,政府總是還會做出一些讓阮儀三哭笑不得的決定。比如,西塘鎮在古鎮外興建了一條商業街,又或者在水鄉中間建上一座混凝土的橋。想當初,在修建烏鎮的時候,阮儀三是將鄰村的另一座古橋,挪建過來的,他把每塊石頭標上數字,再按照原有的順序進行修復。
  新場鎮政府對阮儀三是又愛又怕,他們相信新場在阮儀三的規劃指導下,可以成為下一個周莊或者烏鎮。但是阮儀三又總是會制約他們的發展“宏圖”.在新場古鎮的西側,鎮政府看中了一塊空地,打算把它建設成一座現代化的五星級酒店,至少要有八層樓高。但接到消息的阮儀三溝通協調之後,鎮政府不得不把酒店的層高限制在五層。
  事實上,阮儀三並不是完全反對修建,貝聿銘設計的蘇州博物館就讓他贊賞不已,以現代化材質營造蘇州清秀的水鄉亭台,既保護了整體風貌,又傳承了文化。在他看來,建築與古鎮應該留下每一個年代的痕跡,讓歷史可以讀取。
  阮儀三推崇的“新舊分開,修舊如故”的規劃理念,在國內受到不少阻力,讓他感到欣慰的是,國際上對他的所作所為表示了認可,這個在學校都沒有評選過優秀教師的人,卻獲得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遺產保護委員會頒發的2003年亞太地區文化遺產保護傑出成就獎。又在今年獲得專門針對古城鎮保護而設置的美國聖母大學2014年度“亨利·霍普·裡德獎”,成為亞洲唯一的一個獲獎者。
  如今,阮儀三帶給古鎮的“實惠”也給他帶來新的煩惱。近些年,沿街家家戶戶開店的周莊又成為了商業開發過度的典型。控制旅游,必須關店。曾經大受老百姓歡迎的阮儀三再次回到周莊的時候,卻被店家圍在路中間,人們七嘴八舌地責問他:“你不讓我們開店,就是不顧我們的死活!”“你們要申報世界遺產,我們不需要。”“我們只講實惠,只要賺錢。”
  曾經跟各級領導拍桌子瞪眼睛的阮儀三,也毫不客氣地回應店家,“你們說這話是忘本,1985年我來周莊的時候,你們當地有幾個有錢人?有幾家店?古鎮沒有了,你們店全得關門。”
  走在上海新場鎮的街上,不少老百姓走來要和阮儀三合影。他們等著新場鎮游人如織的未來。阮儀三卻更鐘情於新場鎮的清淨,這可以讓他找到他的鄉愁。
  國家提出新型城鎮化建設,要“讓居民望得見山、看得見水、記得住鄉愁。”“沒的鄉,就沒的愁了。現在鄉愁不多了。我覺得,我阮儀三這輩子做的事一點不後悔。我能留住鄉愁,而且經過我的手做出來的東西,是真正留住鄉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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