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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改變的古鎮

日期:2016/12/16 18:46:01      編輯:古代建築
從1980年代末開始,中國2800多個古鎮就不斷經歷著“遷舊建新”、旅游開發的考驗。這些曾因貧窮而幸存的古鎮徘徊在得失之間。它們失去的,不僅是那些古建築,還有那些古老的生活狀態


  和平古鎮等待開發


  今年4月9日,福建省北部的和平古鎮下起一場大雨,雨水順著“李氏大夫第”的天井落下來,打在石板上啪啪作響。“李氏大夫第”是和平村現今保護最好的5座明清建築之一,有三進兩廳,共1200多平方米。 
 
 
 

  李老太太至今仍住在這座宅子裡。她坐在天井下的廳堂中間,雙腳泡在熱氣騰騰的木桶內,不時用剪刀修去腳板底的老繭。聽著3公裡外傳來的隆隆機器聲,她知道,搬遷的日子近了。


  早在2002年,和平人就聽到要開發旅游的消息。當時,當地政府出面組織成立了“南武夷”旅游開發公司,開始時動作也挺大,收購民宅,賣起門票。還計劃在古村外另找一塊地建房,讓老居民搬出來生活。


  但因資金有限,沒過多久,開發的事便沒了下文。一些老宅賣了之後,這兩年沒人管理,已成為附近村民的垃圾場甚至茅廁。


  直到去年9月,剛剛組建幾個月的上海大境堂公司才正式與當地政府簽訂協議,投資3個億開發和平古鎮,當地政府在開發公司中占兩成股份。


  這家公司首先在離古鎮3公裡之外的“天成巖”風景區駐扎下來。在半年時間裡,把“天成巖”變成了一片喧嘩的工地。


  因為收購、修繕古民居涉及到上百戶居民的遷移,沒個三年五載難以完成,該公司決定把難啃的骨頭———古鎮開發延後推進。


  和平鎮是一座有4000多年歷史的文化古鎮,現有近300余幢明清民居建築,是我國保留最好、最具特色的古民居建築群之一。台灣《漢聲》雜志社出版人評價說:“和平古鎮是活的博物館。”去年11月,和平古鎮被評為第二批“中國歷史文化名鎮”。


  在等待開發的過程中,和平鎮居民的態度並不一致。“我想住在這樣‘有天有地’的屋子裡。”已在這裡生活40多年的李老太太指指天井說,“我希望旅游搞不成。”


  李老太太不願搬的一個原因是,開發公司給李老太太的宅子是380元/平方米,但在村外建房的成本高達500元/平方米。居住和生活不方便是李老太太不願搬走的另一個原因。新建房址據說離耕地很遠,每天下地干農活極不方便。


  但和平村更多的人則希望開發公司早點開進來。他們希望藉此改變貧困的生活。“我希望快點開發古鎮,生意會好點。”當地雜貨店王老板說,他也不願住在老房中,“樓上走動,樓下就掉灰,而且還潮濕。”


  和平鎮首富、做烤乳豬生意的黃老板也希望早點開發,他說開發後,自己會考慮注冊“和平烤乳豬”品牌,把生意做大。


  離和平古鎮北門200米不到的和平聚奎茶廠老板黃建新也希望旅游快點搞起來,他到時會把茶葉加工廠擴大。


  和平古鎮的這一幕,或遲或早地發生在其他更為閉塞的古鎮。在中國,開發古鎮熱潮正愈演愈烈。


  “遷舊建新”勢如洪水


  翻開近期報紙,各種開發古鎮的消息撲面而來。


  “上海青浦朱家角計劃投資100億元,購古鎮上217戶古屋老宅,再造為文化創意、制作、展示、休閒等場所。”


  “上海博大公司,計劃用5年時間為南浔打造價值23億元的‘新裝’。”


  “新場古鎮,是整個上海地區惟一未經開發的江南古鎮。在未來三至五年內,新鎮建設和古鎮改造將投資超過40個億。”


     
 
和平古鎮的人在忐忑不安地等待著開發商的到來。 
由於城市房地產開發受到限制,更多的開發商把目光轉向農村,許多開發商驚訝地發現,開發古鎮的效益並不比城市房地產利潤少。


  離麗江不到4公裡有個束河古鎮圖庫,那裡的開發商———鼎業集團副總經理孔凡雁對中央電視台記者說,公司預計的回報期是10年,但現在發現,最多5年就能盈利。


  在深圳華僑城總裁辦公桌上,已放著一份包括開發四川的松藩、珠海的唐家灣的策劃方案。這家原來專注於在各地興建大型游樂園及房地產的開發公司,也把目光瞄上古鎮,它的區域規劃負責人馮晖說,“還在籌劃階段,還在選址。”


  而更多古鎮的父母官們也試圖仿效周莊,走上一條富裕的捷徑。僅有3000人的周莊開發後,創造出5個億的收入。


  江西安義縣旅游局局長劉楓的手機鈴聲是一則小廣告:“美麗的安義有個美麗的古村,是你一年四季旅游的好去處。”


  今年3月的一天,江西安義縣委書記等三人來到同濟大學國家歷史文化名城研究中心主任阮儀三的辦公室。在長談兩三個小時後,終於請動阮教授出山,包裝規劃安義。規劃估計8月可上報國家有關部門,屆時申請中國文化古村稱號,目前已有一家香港公司投入7000萬元打造古村。


  有了“中國文化古村”稱號,等於為自己貼上一條包賺不賠的護身符。因此,開發者們常常把申請文化村作為首選動作。


  據統計,在全國有保護價值的古城鎮大致有2800個,其中至少有2000個歷史城鎮因為不能受到保護正遭受著不同程度的破壞。


  而到目前為止,由建設部和國家文物局共同評選的中國歷史文化名鎮只有80個,只是其中的零頭。


  因申報的門檻很高,大部分想自我保護的古村鎮,因資金問題不得不選擇放棄。


  雖然國家有關部門指出,省市政府應該出這筆錢。“但即使最有錢的浙江省,它至少有200個國寶級村落,一個村30萬元,就需要6000萬元,5年還要修繕一次,這麼大一筆錢要掏出來,誰當省長都會發怵。”清華大學建築系教授陳志華說。


  78歲的陳志華說:“現在破壞速度越來越快,我們只能到少數民族區,才有可能找到原生態的村落。”


  致命的破壞主要來自於“拆舊建新”,很多地方是把古鎮視為現代化的阻礙。


  美國對歷史遺產的保護相當重視,國家立法規定,拆除有20年以上歷史的建築就要通過一定的司法程序審批。在中國由於沒有相應的文化遺產部管理歷史遺產,拆掉成百上千年的古建築像用橡皮擦去鉛筆字一樣容易。


  如果說“文革”時期,還只是破壞了古鎮的文物、祠堂、廟宇,屬於局部性破壞,到了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經濟熱潮給相當多的古村鎮帶來了毀滅性破壞。


  20年以前,阮儀三路過山西,他發現太谷、介休、祁縣、忻州這些地方有數百年歷史的城鎮,正被轟轟烈烈的城市建設無情地抹去。只有平遙拆得比人家慢———因為太窮,沒錢拆!


  阮儀三到處奔走上書,才從刀下救出平遙,讓平遙成為全人類矚目的“世界文化遺產”。


  當年,阮儀三同樣挺身保護了周莊,才避免了填河、拆橋、開路、造廠的開發性破壞。時過20年,破壞風潮並未因此而消失,“許多開發商只看到地皮值錢,沒看到上面的房子值錢。”阮儀三說。


  陳志華最近一次去浙江,他發現從寧波到溫州200多公裡的國道兩側,房子已連成一片,像在城裡開車。但到了晚上卻看不到幾個窗子有燈。


  在勢如洪水的“遷舊建新”運動中,“開發古鎮”只能成為古鎮保護者們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對於為人所诟病的開發過度的周莊,阮儀三無奈地說:“至少它的建築群保存下來了。”


  “錢賺了不少,但我們的老本沒了”


  在歐洲,如德國、法國等國家,那些最迷人的地方,依然是那些小鎮。保護古老的小鎮之所以重要,是因為,不管經濟如何發展、時代如何變遷,人們對於平靜生活的向往,永遠不會消失。


  在中國,保護下來的古鎮大部分也失去原有的韻味。周莊就是一個典型的開發過度的例子。


  對周莊來說,只有0.4平方公裡面積的古鎮內,每天進入6000人左右的游客已經飽和,但現在最高竟然達到每天2萬人。麗江、大理等地在節假日也是人滿為患。“這些古城鎮旅游管理部門一邊常以門票收入來彼此炫耀攀比,一邊又在為過分擁擠又沒有恰當的控制人流的辦法而苦惱。”阮儀三說。


  讓人大失所望的古鎮有三種類型:一是古鎮失去了淳樸的民風;二是古鎮的商業無節制發展;三是在古鎮上建造了不少“假古董”。


  一位叫余麗的背包客曾7次去雲南麗江,當1996年第一次去尚未被很多人所知的麗江時,她被那裡的景物驚呆了:那裡每家每戶都開著門,見到游客,一些老人會讓他們進院坐一坐、聊聊天,臨走時還往他們的背包塞上自產的核桃、蘋果。到了晚上,她不敢大聲說話,因為安靜,稍有點聲音就會傳得很遠。


  但在2004年余麗第七次去時,那裡已到處建有掛著燈籠的酒吧咖啡廳,“現在已看不見星星,因為那裡的燈光太亮了。”余麗說,到了晚上那裡吵得像個菜市場。


  在江西婺源,這個被稱為“中國最美的農村”,一些游客已感到當地人的敵意。2004年,在婺源的理坑,余麗向村裡一位老人問路時,老人很不禮貌地說不知道,並诘問:“你們跑到這裡來干什麼?”


  因為旅游,理坑村裡客棧多起來了。據理坑最早的客棧———“雲溪別墅”老板余新元說,因為競爭,村民關系非常緊張。他的隔壁有一對親姐妹為此反目,形同陌路。


  游客來來往往,也讓理坑很多古宅主人不勝其煩,他們干脆鎖上門,拒人於門外。


  “古村不能靠招商引資來保護,老板不是慈善機構,他要賺錢,必然會產生矛盾。”浙江金華諸葛村村長諸葛坤亨說,“古村是自己祖先建起來的,現在還要靠自己管理修復。”


  在陳志華眼中,諸葛村在中國是為數不多的古村成功保護案例。


  16年前,陳志華教授准備到新葉村考察,卻陰差陽錯地走到了8公裡之外的諸葛村。諸葛村是全國最大的諸葛亮後代聚居地,全村住著4000多名諸葛後裔。


  “諸葛亮的子孫管諸葛亮的村子”是諸葛村旅游的口號。它的成功之處在於,旅游收入全部統一分配,做本村的公益事業。3年前村裡喝上自來水,60歲以上的老人每月開工資,上大學的孩子有獎學金。


  今年1月至4月15日,全村門票收入達到200萬元,預計全年將達到700萬元。村裡現在最想做的事情是控制旅游人數,盡可能使古村的味道不變。


  周莊的一位負責人參觀諸葛村時曾感歎:“錢我們是賺了不少,但我們的老本沒了。”他說的老本就是指古鎮獨有的風土人情。


  諸葛村村口有一條建了一半的仿古商業街,這是當地政府當年“大手筆、大開發”的“傑作”。因為村口位置屬於文物保護建設控制地帶,村子人堅決反對才使這樣的假古董未能全部建成。最後,村裡把剩下的未建土地用了8倍以上的價錢買回來,暫時做了停車場,而那些花了300萬元強行建造的商鋪,諸葛村計劃要用400萬元把它搬走。


  現在,很多開發商在看到周莊、麗江被過度開發的景象後,已經開始探索新的開發模式。


  雲南最大的房地產開發商之一———柏聯集團在開發滇緬邊境的雲南和順古鎮時,就要求當地政府把進入古鎮公路兩旁的新建築拆除,並保護鎮邊的大片農田不被開發。


  他們也沒有像大研古鎮和烏鎮圖庫那樣把居民遷出去,而讓他們依然保持著自己的生活方式。村民們早上種田,中午在洗衣亭裡邊洗衣服邊聊天,下午會到當地的圖書館讀書,清明時會自發地聚集在當地八大宗祠裡祭祖。


  而在江蘇周莊、雲南麗江這些地方,如此鮮活的圖景早已蕩然無存,鎮裡擁擠著大批旅游者,商品擺滿了街道。因此,和順小鎮保護委員會主任王達三說:“我們是一座活著的古鎮。”


  ■鏈接


  三種古鎮旅游開發模式


  政府主導模式:也可以稱之為“平台模式”,政府運用掌握的城市規劃審批權力對古鎮旅游開發進行宏觀的管理;開發資金的投入主要依賴地方財政,但是對公共設施的投入引入相關的市場機制,對游客收取費用(古城保護費),對具體的旅游開發項目不作具體干預,主要通過城市規劃和行政審批來調控。麗江大研古鎮旅游開發屬於這種模式的代表。


  政府主導的項目公司模式:政府成立相應的旅游開發項目公司,相關資產以政府財政劃撥的形式注入項目公司(或者以資產作價形式出資,資產所有者擁有項目公司相應的股權),項目公司以政府組織注入的資產為抵押,向銀行借款,獲得的資金用於古鎮旅游項目的開發,旅游開發所獲得的收益用於償還銀行借款,如此滾動開發古鎮旅游。浙江烏鎮是這一模式的主要代表。


  經營權出讓模式:這方面的代表是湖南鳳凰圖庫古鎮,地方政府將管轄范圍內的旅游景點(資源性資產)開發出來後,通過出讓旅游開發經營權的方式,吸引投資商介入古鎮旅游開發。由投資商根據自身優勢,結合市場需要對外融資,繼續古鎮旅游開發進程,政府只在行業宏觀層面上對投資商(開發商)進行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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