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晉城:愛恨三十年
日期:2016/12/14 11:53:11   編輯:中國古代建築大晉城,愛恨三十年
“我們也許沒趕上看見三十年前的月亮。年輕的人想著三十年前的月亮該是銅錢大的一個紅黃的濕暈,像朵雲軒信箋上落了一滴淚珠,陳舊而迷糊。老年人回憶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歡愉的,比眼前的月亮大,圓,白;然而隔著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帶點淒涼。”
這是華語小說家張愛玲的《金鎖記》裡,一段著名的開頭。現在,我們來回味晉城的三十年,除了不免會沉浸在官方集體敘事的沖動裡,更多的,是有一些私人的情緒,或愛或恨,或遠或近,或悲或喜,或清晰或模糊,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
不管怎麼樣,這是我們的記憶之城;不管怎麼樣,這就是我們所經歷的時代;不管怎麼樣,三十年即使在歷史長河中只是滴答那麼一下就過去了,於我們,確是踏踏實實重重要要的半輩子人生。
一
“晉東南地委”的分家,晉城自然是十分高興,其實對長治來說,也是一種解脫。所以,晉城要搞建市三十年紀念活動的話,那建議長治也搞一個。但是我心底裡,是不屑於這類短視的行為為城市背書的,從狹義的語境,晉城確是從1985年的地級市到今天,三十年整,但從更廣義的空間來講,我們搞一個建城1388周年可好?
長治,又不由得不提到長治,作為一個山相連水不相干的兄弟城市,晉東南分家後,哭哭啼啼的,就是一幫被分到晉城工作的長治人。他們不願意到晉城去,即使去了,心也留在了長治。那時的兩地之間,還只有顛簸的三級公路相連,縱使回去需要一天的時間,也攔不住固定在每周末上演的“雙城記”。
據說,1985年,晉城成立建市的那一天,政府食堂早早做好了一大鍋豆角鹵面,但十二點過後,還剩下一大鍋。沒人有心思吃,不知道那天有沒有雨一直下,但氣氛真的不算融洽。
後來我就想象到明成祖朱棣同志的不容易,六百年前,朱棣發表了“論我國首都從南京遷往北京的可行性研究報告”,毫無意外的,遭到了朝野一致的否定,從山清水秀的南方舉家搬遷到北方吃土,不僅大臣們不干,家裡人也拉後腿。這事能做成,只是因為朱棣是一個強勢的皇帝,當然更因為這是國家戰略的需要,只能服從大局。
二
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大局,就是停止階級斗爭,開始以經濟建設為中心。
長治晉城的“分家”,就是在這樣的大環境下產生的,應該說,二地獨自發展,這才是歷史的常態。拙文《晉城大歷史1985》對此有詳細闡述,在此不再贅述。
1985年的晉城什麼樣?就一個字:一窮二白!如若著名三農學者李昌平先生穿越到晉城的1985,他一定會秉筆上書:晉城真苦,晉城真窮,晉城真危險!
為什麼要這麼說,這不得不回放一下歷史的小視頻,抖抖晉城的家底兒:晉城剛建市那會兒,大市域,也就182萬人,城鎮居民13.5萬,城鎮化率才7%。這182萬人裡,大專以上學歷的,3412個,算,太丟人,直接說文盲人數吧——26萬,比現在整個沁水縣的人口都多。
建市第一年,晉城的國民生產總值為13.76億元。可能這麼說,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實在沒有啥概念,好吧,我們找兩個重要的參照體系。一個是同一年的長治,那年的長治的GDP是24.7億元,幾乎是晉城的二倍;另一個參照物是三十年後的今天,晉城的GDP是1340億元,是建市初期的100倍。
更窮的是老百姓,1985年的全晉城居民儲蓄存款才2.84億元,人均156塊錢。比老百姓更窮的是政府,新政府那一年的財政總收入是1.09億元,以薛榮哲為書記,崔光祖為市長的黨政班子頭疼大了。這可怎麼混呢?
三
誰來拯救1985年的晉城?
晉城又為何會在上世紀九十年代的寂寂無名,到突然名噪全國?
雖然時隔不遠,但我們依然在今天回望時,產生了種種爭議和謎題。而回答這個問題,是相當危險的,這還是因為,在這短短幾十年,每個人作為經歷著,都有話要說。
有人說,從建市到九十年代中期,是國家粗放式的經濟時代,是有水快流的時代,晉城的“五小工業”拯救了晉城,更通俗的表述是,“小二黑”(小煤礦加小高爐)成了勤勞致富的帶頭人;也有人說,是國家工程的基礎設施建設帶動了晉城的發展,的確,他這麼認為也有道理,1985年貫穿晉城東部的太焦鐵路通車,1991年晉城礦務局被國務院升級為國家一級企業,1992年向沿海地區輸電的陽城電廠被列為國家戰略工程……
還有一種說法是,晉城的農民托起了新生的晉城市。這種說法流傳最廣,也最有影響力,它至今都或隱或現的左右著我們對那個年代的認知。
但是,這的確不是歷史的真相。歷史的真相,從來是需要挖掘和發現的,而不是人雲亦雲的傳說。准確的說,以上三種答案都是偏頗的,他們都不足以讓我們更為全面的認知當時的晉城。
平某經過認真的、嚴謹的、系統的推理和考證,終於小心翼翼的得出這樣一個答案:三十年前,承擔拯救脆弱大晉城的,不是農民,不是國家資本主義,而是第一代“新晉城人”!
四
“新晉城人”,何許人也?
准確的說,這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類群體。
他們的身份是工人,農民,知識分子,還有商人;他們來自河南、四川、長治,以及晉高陽陵沁;他們的使命是,來到這個新生的城市,通過努力奮斗,活下來,建設晉城的大家園,也築巢晉城,營造自己的小家庭。
他們就是第一代:新晉城人!
為找到第一代“新晉城人”,筆者沿循的技術路線有三個關鍵詞:“城鎮人口”、“城市建成區面積”、“產業增長大數據”。
如前文所述,1985年的晉城城鎮化率僅為7%,182萬人中,只有不到20萬生活在城鎮。但到了1994年,官方統計,生活在城鎮的人口已經達到了驚人的76.68萬人,短短十年間,60萬人湧進城鎮,城鎮化率達到了38%;城市的建成區面積,我們僅以狹義的晉城市區來計算,也會讓人大吃一驚,短短十年間,市區的建設面積從8平方公裡擴大了三倍。
如果再以產業的大數據來看,便可眼前一亮,這也是筆者找到“第一代新晉城人”的關鍵線路所在。1985年的晉城的國民生產總值,構成分別是,第一產業3.5億;第二產業8.5億;第三產業2.3億。到了十年後,第一第二產業分別增長了2.6倍、5.3倍,而第三產業增加到21.1億元,是十年前的9.1倍。第三產業的構成主要流通運輸業,為生產生活服務的行業。
現在,我們不難發現,甚至基本上可以說,新晉城起步的艱難十年,是以從事第三產業的整整第一代新晉城人的群體奮斗,是他們建設了最初的晉城市。
五
新晉城人在哪裡?
新晉城人就在身邊。諸位讀到此處的時候,不妨停下滑動屏幕的手指,在一張A4紙上列出與你的生活產生交集的幾類人群,比如家庭、朋友、同事,然後分別寫下至少他們的名字。然後再以十年為界,繪制他們的人生軌跡圖。
這張圖無論時空上的起點出現在何方,但幾乎終點都在你的身邊。
他們可能在幾十年前就來到晉城創業,也有可能外出求學畢業後落腳到晉城。無一例外的,他們來自遙遠的遠方或是周邊的縣城,但他們都把家,把身體與心最終交到了這座城市。晉城,就這樣從他鄉變成了很多人的故鄉。
晉城的三十年,湧現出至少三代“新晉城人”,來不斷參與建設我們的城市,也正是因為他們,我們的城市才會變得豐富多彩。
在這裡,讓我們向三代新晉城人致敬!
六
晉城挺過一窮二白的第一個十年,迎來了一九九四年。
一九九四年是一個神奇的年份,對晉城也是。在更大視野下的歷史空間裡,平某可以帶諸君遨游一下這個神奇的年度。對我們國家來說,1994年是中國融入世界正常體系的一年。這一年,經過鄧公南巡後的古老中國,開始進入百舸爭流的新時代,崛起的長三角,珠三角經濟區成為中國的引擎;世界最大的水利工程三峽開工,廣東大亞灣核電站一號機組投入商業運行;台灣試水了第一次的省長直選,從此一發不可收拾的走入憲政時代;中國大陸首次接入互聯網,是從最初的幾千人到現在6.32億人的重要起點;文學藝術方面的1994年,更是一個無法逾越的高峰,不說國外被捧外經典的《肖申克的救贖》、《阿甘正傳》,以及首次進入中國的大片《真實的謊言》,單說國內的兩部電影,就足以讓無數人仰望,一部是張藝謀在嘎納獲金棕榈的《活著》,一部就是周星馳的《大話西游》。
還有一個人默默無聞的一九九四年,卻也幾乎影響了以後的時代。1994年12月1日,復旦大學的王滬寧教授在日記中寫道:“1994年,在喧囂和繁忙中即將過去。所有的年頭,都在這樣的氣氛中過去。”但日記沒有寫到的是,他在復旦書齋生活已近尾聲,4個月後,他被調往北京,從此無論江核心,胡核心,一直到現在的習大大,此人都將深度參與中國社會的設計。
這一年的晉城,一百天的時間裡,馬不停蹄的迎來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兩位政治局常委,兩位副總理的視察。這其中,就有其後備受尊崇的鐵腕宰相朱镕基。國家領導人密集走訪晉城,是對晉城建市新十年的肯定和褒揚。晉城,終於走出“晉東南地委”影子,開始以獨立的姿態迎接世人的打量。
晉城首任市長薛榮哲,這一年上調省城。十八年後,當晉城第九任市長王清憲不無調侃的說晉城市長平均三年一任的時候,他真應該翻翻市志,向他的前輩薛先生深深鞠一躬。薛榮哲先生再當了七年市長,兩年市委書記之後,於在晉城的第十個年頭,離開了晉城。他的離去,連同建市十年那個開天辟地的時代,一起遠去了。
七
太行無言,丹河水日夜流淌。
地球在默然的公轉與自轉中,人間也悄悄換了模樣。
轉眼間,又一個十年過去了,當我們站在2004年的高度,回望身後走過的足跡,大致可以這樣評述:這一個十年,依然是我等晉城人民艱苦奮斗的十年。細分到內部來說,這是一個晉城城市和農村賽跑的十年!
在晉城來說,城市和農村,是一對相對特殊的關系。
上文中我們談到建市後的第一個十年,城市吸引了六十萬流動人口,參與了晉城的城鎮化進程。依賴第一代新晉城人的努力,這一時期,我們稱之為“白富美養成期”。
晉城在古澤州年代,就是獨立的行政單元,因為軍事戰略需要,才有了與長治的捆綁,“晉東南”分家後,晉城盡管一窮二白,但歷史基因依然是“大小姐”的身架,在第一代新晉城人的努力下,迅速恢復活力。尤其在城鎮,吸引了六十萬人前來“投奔”,“白富美”身段日漸窈窕婀娜,追求者眾。
但作為“屌絲”的晉城農村,在晉城建市的第二個十年,開始了強勁的追趕。時人形象比喻為“眾星捧月”、“小馬拉車”。這一個十年,我們的確可以稱之為是“屌絲逆襲期”。
這一時期的巅峰標志性事件發生在1996年的7月13日,全國的小康建設研討會在晉城召開,來自中央及全國各地的農村問題專家學者,以及農民代表齊聚晉城,研究“中國農村往何處去”的宏大課題,以東四義,山耳東為屌絲代表的村莊一時出盡了風頭,人民日報為此在隨後的1997年1月21日,頭版頭條進行了報道,配發了評論。至於隨後的7月28日,中科院、國家統計委、農業部、北京大學等組成的晉城農村考察團,只是這種巅峰的回響。
號外要說的是,晉城農村這個“屌絲”實際分為三大幫派,除了以東四義為首的“小康派”,還有以錫崖溝獨立創建的“我鑿幫”和以“郭峪良戶”等古村落為代表的“古建派”。尤其個性獨立的“我鑿幫”幫主錫崖溝,以不同的方式逆襲崛起,早在1995年就以同名電視劇揚名CCTV一套,比“小康派”早8個月進入國家視野。“古建派”則在這一時期後期,逐漸搶奪人們的眼球。
八
在“屌絲逆襲期”,還有一些事件是我們不能忘記的。
它們雖然無關“城市與農村”的賽跑,“屌絲對白富美的逆襲”,但這些事必須出現在我們記憶裡。這些事件,記錄了晉城人為之美好家園的奮斗,寄托了晉城人的集體情感,也反映了晉城人的節操,甚至,還有爭議。
還是讓我們一一列出來吧:
1996年10月1日,晉城郊區改為澤州縣,影響深遠,至今左右著城市的發展和布局。
1997年9月7日,晉城城區的書記楊群旺及副書記靳長喜,因貪污受賄被拍下馬。
同年11月9日,蘭花集團成立。
同年12月25日,晉陽高速建成通車。
1998年5月,晉城第一條邁向中原的高速,晉焦高速動工。
1999年11月9日,晉城人民的干兒子台商郭台銘,興建第一座工廠。
2000年1月21日,美國亞美和蘭花簽約,開始十余年的資源爭奪,只到十四年後賀貴元失聯。
2001年12月3日,晉城最大規模的商城“鳳展”開業,重塑晉城商業。
2003年1月11日,《長平之戰》開拍,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當然,這一年,一個對晉城極為重要的人物出現了。他的出現,結束了一個舊時代,也開啟一個屬於晉城的新時代。
他的名字叫做:李雁紅。
九
筆者寫到這裡的時候,其實已經非常接近這篇文章的尾聲。
兩年前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筆者寫下一篇“晉城告別黃金十年”的小文,在這篇文章裡,有一個很重要的觀點就是:“今天的晉城,依然生活在李雁紅時代”,而當時,李雁紅已經卸任市長一職達七年之久。據當時史官記載,某人敲下這句論點的時候,滂沱大雨中忽然一個激烈的閃電映亮了夜空,緊接著一聲來自深遠天空的暴雷響徹天際。
但事實是,晉城建市三十年的最後一個十年,的確是屬於李雁紅的時代。這十年裡,李執政的團隊,頂層設計了晉城的工業布局,旅游業布局,以及改造了晉城的城市人居環境。我們生活在其執政的後果裡,只到2013年晉城第十任市長劉潤民的出現。
這一時期的晉城既是城市與鄉村和諧共生,共同發展的時期,也是晉城不斷增加自身魅力的時期,快速城鎮化的時期。2012年,晉城的城鎮化率首次突破50%,它意味著,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市民人數第一次超過農民人數,這是亘古幾千年未有之變局,帶來的深遠影響不是我們這個時代所能評估。
這一時期,晉城市重新整合了周邊城鎮,將金村、南村、巴公、高都、北石店納入進城市建設范疇,80平方公裡城市建設區,80萬城市人口的大晉城呼之欲出,1300多年的“澤州”重新涅槃起飛。
這一個十年,“第三代新晉城人”風華正茂的從四面八方走來,他們伫立在白馬寺山頭,晉城大學校園,東南新區,水東高鐵站……,他們也將,也終將和第一代第二代新晉城人一樣,在此奮斗,在此耕耘,在此結婚育子,將身體與感情留在這裡。
因為這裡,是屬於我們共同的美好家園。
三十年前的月亮,和今天能有多少不同?當我走過了很多的城市,當我走過了很多的路口,我依然覺得,能讓我們熱愛的地方,能讓我們心安的地方,就是我們的故鄉。
晉城,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