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川“牛奶河” 澆灌的生命在枯萎
日期:2016/12/13 23:45:10   編輯:古建築紀錄
已成白河灘的小江河。
“搬石頭砸天,太高了。”
會澤縣拉古鎮王家山村的王發林怒了,他怒的是直排到小江的尾礦水讓他們無法種地,但又無可奈何。
他所說的小江,是東川峽谷一條被滾滾尾礦水污染的小河,河水像摻過水的牛奶一樣,從東川流下,最終直排到金沙江。
“強制規范,高限處罰,”對於選礦廠違規排放尾礦水,東川區環保局局長王傑雲堅決地說。然而,小江的污染卻已存在好多年了。
不能吃水不能澆地的王發林及村民們,在沒人管的情況下,都選擇了沉默而漫長的等待……
撈泥的村民
田邊一個引來河水澆地的蓄水池,一小時沉積物竟達百公斤以上,每天專門一個人都打撈不完。“地裡還是白泥沙,沒法種了”。
5月26日這天,達朵村村委會新田壩自然村。
堅持不說名字的顧大叔,喊來東川農科所的工作人員到田間地頭查看水稻病症,結果農科所的除了告訴他“因為水污染了”之外,也說不出稻子到底得了什麼病。
連農科所的都不知道,他更不知道河水究竟有什麼污染,反正通過水渠,引來含大量泛白泥沙的河水澆地,秧苗都矮矮的,長不起來,而地邊蓄水的沉澱池裡,堆積的泥沙清理起來讓人惱火。
顧大叔說,這個修在地邊深約80公分的池子,容量大約有2立方米,是用來蓄水沉澱,經過沉澱用水渠引來的河水澆地。然而,這個進水孔只有2公分的池子,一小時沉積物竟達百公斤以上,每天要清理三四次,像顧大叔他們家5畝地,他說每天專門一個人打撈泥沙,都打撈不完。“沉澱後的水再澆地,地裡還是白泥沙,沒法種了。”原本一畝能產個七八百公斤,而現在只能打三四百公斤,而且收購的都會嫌棄“被污染過”,原本四五塊一公斤的米最終只能廉價賣到兩三塊錢。
其實,顧大叔和村民們並沒有沉默,有的只是等待。
顧大叔說,他們把這種情況早已反映到環保局,環保局告訴他們倆字“改進”,但是至今,別說情況有所改觀,反而愈演愈烈了,“五六年了,今年更嚴重,產量減一半。”
顧大叔引到田裡的水,就是從貫穿東川峽谷的小江裡來的,這條蜿蜒的河流泛著白色而暗淡的光芒,早已沒了往昔的清澈。而受害的不僅是東川的農民,還連帶了下游兩岸昭通市巧家縣蒙姑鄉蒙姑村的村民及曲靖市會澤縣拉古鎮的部分村莊。
以前以種植西瓜為生的巧家縣蒙姑鄉蒙姑村賀選雲老人一家,在2006年時一年的毛收入達5萬多。而隨著日益泛白的河水和卷裹攜來的泥沙,讓臥在河壩沙灘上的西瓜因不透氣而漸漸死去。
“前年倒貼了5000元,去年種植西瓜成本15000元,結果倒貼了7000元。”除了種不出來,由於河水污染而賣不出去,今年他們放棄了西瓜,在土地上全部種上了各種蔬菜,但收成依然沒有種西瓜時那麼豐盈。
“我們那時候,河水可以直接捧起來吃,還能打到不少魚,”年過花甲的賀選雲回憶起往昔時,其8歲的孫子跑過來插話,“我也打魚,但沒有魚啊。”
抱怨的還有會澤縣拉古鎮王家山村的王發林、張國萍和村民們。
他們說,以前種植西瓜,但小江西瓜鉛超標不能種了,現在種植了茄子等蔬菜,原本一畝地收入五六千元,現在就收入三千元左右。“現在光著腳鑽進泥地裡,腳掌都要脫一層皮”。
還有來自大荒地村樊家坪自然村的習德珍(音),她沒念過書,不會寫自己的名字,更不清楚污染情況究竟有多嚴重,但從一件事情,她明白了河裡的水不能喝了,小江的瓜不能吃了。
那是去年,她給在東川法院上班的小哥送去了兩個西瓜,但小哥並沒有要,告訴她小江西瓜鉛超標,污染了不能吃,從此她也不敢吃。
“喝了苦辣苦辣的,肚子脹痛”,她不記得什麼時候喝了,反正兩年來河水越來越白,自此小哥警告後她也不敢吃了,現在喝的水是從後山用管子引來的,“裡面硝多,不好吃。”
而現在,她等待著河水變清,即使不能吃了,也要澆地種田,但她們的等待卻一直沒有下文。
白色尾礦水
這些流入小江的尾礦水,經約70公裡的蠕動,最終在昭通市巧家縣蒙姑鄉匯流至金沙江。在兩江相擁處,江水一半渾黃,一半泛白。
從王家山村沿著龍東路向東川市區方向走,在路邊的制高點向下眺望,小江看上去猶如一條顯得破舊的乳白色帶子,搭在了荒涼的干河灘上。
在小江收費站向上1公裡處,河水突然從白變渾黃,顯然這裡是黃白分明的分界點,上游的河水因為洗沙場的運作而渾黃,但流至這裡時,因為從一個排污口沖出的滾滾尾礦水,河水開始像摻了水的牛奶,款款而下。
這是一個寬約1米,高約1米的排污口,實際上是像路邊排洪溝一樣的水泥槽,上面也用水泥蓋上了蓋板。站在上面因為尾礦水流的湍急能感覺到顫動,能聽到裡面“咕咕咚咚”的聲響,也能聞到一股類似“敵敵畏”農藥的味道,水泥槽一直從小江邊延伸至遠處灑海村的溝裡,而從裡面流出的尾礦水水勢“能把人沖翻”。
這還不算。走進湯丹鎮灑海村委會新建村,從黃水菁流出的尾礦水,浩浩蕩蕩翻滾著排入小江,也有一部分涓涓細流滲入到旁邊的田地,“稍不注意,晚上他們大排時,這水直接就漫入田裡。”
“這地沒法種了。”有村民指著田地。
那是一大片在小江兩岸為數不多的田地,裡面種植了西紅柿,地面因為尾礦水的浸入,淤泥像泡濕揮發的石灰一樣,地裡也被水流沖出了楞溝,掉落的西紅柿泡在了白色的水裡,枯萎的枝上還有三三兩兩的泛黃果實,跟遠處一片綠色的玉米地形成了明顯的反差。
對面50米不到的山坡旁,是正在修建的尾礦庫,專門用以處理尾礦水而建。“本來這尾礦水是通過那個水泥槽排到小江的,但受修建尾礦庫施工影響,河流改道就流到田這邊來了”。
像這樣處理尾礦水的尾礦庫,在小江收費站旁還有一個——湯丹尾礦庫。
據資料顯示,這是一個傍山型三面築壩的尾礦庫。庫區走向長1200米,平均寬270米,壩高12米,投資4993.69萬元,於2008年9月底建成,總庫容491.82萬立方。
東川區環保局環境監察大隊隊長李明坤稱,這個尾礦庫2008年建成後,實際從2009年開始向裡面排入尾礦水,至今還沒有滿,如果滿了的話,繼續築高壩堤。
5月25日下午,湯丹尾礦庫裡有數根管子在向池子裡排尾礦水。散發的氣味正是向小江直排的排污口處“敵敵畏”農藥的味道,在這裡農藥味更加濃烈,“裡面有松香、黃藥等其他選礦藥劑,”李明坤說。
在沒有排滿的尾礦庫裡,靠近排污管附近的一棵數,樹葉枯黃,而這邊的水跟沉積物有些亮白;相對管道對面的池水經過沉澱後,從山頂遠處看去是淡藍色。經過沉澱的水,一部分再抽回選礦廠進行重復利用,一部分通過一根直徑約1米的管道排入小江。在小江邊上的排出口,堆積的大量白色沉澱物跟沙石攪拌在一起,排出的水更像是石灰水。
這些流入小江的尾礦水,經約70公裡的蠕動,最終在昭通市巧家縣蒙姑鄉匯流至金沙江。在兩江相擁處,江水一半渾黃,一半泛白,兩江匯合處靠近岸邊,更是形成了一個扇形的白色堆積區。
尾礦水,正是由分布在湯丹鎮灑海村溝裡和黃水箐的15家礦業公司中的部分選礦廠排出,而整個小江流域集中在湯丹鎮的大小選礦廠就多達34家。
“前不久汽車比賽時來的記者多,選礦廠關了幾天河水就清。”村民的記憶中,河水就清了這麼一次。而據記者了解,這段時間是因環保部前來檢查,當地叫停了運轉的選礦廠。
小江的治理
如果尾礦水直接排入小江肯定是有污染,現在是禁止排到小江,要達到零排放的要求。
“強制規范,高限處罰。”對於違規選礦廠的排放,東川區環保局局長王傑雲說得很堅決。
他說,會根據超標排放的情況不同,處以10萬到50萬不等的罰款。目前究竟具體有哪些選礦廠徑直向小江排放,王傑雲並不願提供具體選礦廠的名單,但他也直言“就整個東川的情況來說,有一些企業還是在排”。
接著他又補充,東川的尾礦水直排和礦業的采集、選礦、冶煉,已經有了很長的歷史。在沒修建尾礦庫之前,整個尾礦水都直接外排,他坦言“如果尾礦水排入江裡,含有重金屬等太多的物質,會造成污染不達標。”王傑雲強調“不准直排”。他說,根據東川區委區政府的要求國家環保部及相關法律法規的明令禁止,不容許尾礦水直接排放。
現今,在200萬立方米以上的尾礦庫有5家,其中由金沙礦業牽頭聯合投資1.26億,在湯丹、濫泥坪、因民分別修建了三大尾礦庫,環保部門補償了其中的400萬。
為治理小江,在小江流域東川環保局也分別設立姑海、板河口、小江橋、四級站、新橋河、小清河共6個監測斷面,監測項目包括生物需氧量、生活化學需氧量、懸浮物、氨氮、總磷、砷、鉛、镉、石油類等共33項。在環境監測過程中,將銅、鉛、鋅、镉、砷等重金屬及類金屬元素納入監測范圍。
東川區委宣傳部副部長張勁毅稱,現在東川的銅的質量都不是很高,采銅產生的廢料也很多,很多企業不可能做到將尾礦水排到尾礦庫裡面,有些地方有些企業存在將尾礦水排到河裡的情況。“直接排到河裡的話,含酸,對農業有影響。”“黃水箐溝口在建的那個尾礦庫,要幾千萬,投入太大,回報率也不是很高,很多企業如果投入這麼多就直接死掉了”。張勁毅說,一下子建那麼多尾礦庫也沒有那麼多錢,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很多小的沒有能力建尾礦庫的企業都給停了,較大的企業幾家聯合出資修建一個。
“我是湯丹鎮的常務副鎮長,分管安全生產和環境保護管理中心。”趙國情對記者說,現在區委區政府抓得很緊,如果尾礦水直接排入小江肯定是有污染,現在是禁止排到小江,要達到零排放的要求。
還有湯丹鎮灑海村村委會副書記劉德雲,也證實尾礦水排到小江造成污染的同時也沖毀了部分農田。“尾礦水裡有藥劑,有滑石粉,莊稼長不出來。”而至於沖毀農田的情況,他們已上報到鎮上,最終由企業出面和村民協商達成協議進行了補償。
修建尾礦庫需要投入大量資金,除回報率較低外,在技術上遇到的難題至今也沒有攻克。張勁毅說,沒建尾礦庫時期,尾礦水直接排入金沙江,但裡面含有很多稀有元素,只是技術不達標,提煉不出來。“以前的蘇聯人和日本人就都想買,但國家沒有同意,我想往後技術好了就能利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