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界定不明 名人故居保護屢陷尴尬_中國文物網-文博收藏藝術專
日期:2016/12/14 21:33:56   編輯:中國古代建築譚嗣同故居淪落為破敗不堪的大雜院。
北京市西城區北半截胡同41號。
如果沒有門口樹立的“譚嗣同故居”的牌子,在外人眼裡這裡充其量是個大雜院。
路旁一塊刻有“北京市文物保護單位 浏陽會館 二零一二年六月立”文字的石碑,也表明這個院落的與眾不同。
不過,緊鄰石碑,一個堆滿垃圾的垃圾桶以及隨風散發出的難聞氣味則似乎在提醒著人們,這個院落現在的境遇。
如果沒有牌子、沒有石碑,41號院除了時間侵蝕的破敗,再也找不到太多過去的痕跡,很難讓人想到這裡曾經就是愛國志士譚嗣同學習生活的地方。
近年來,位於北京繁華城區的一些名人故居,或淪落為破舊大雜院,或因門前“黑車”、“黑導”影響游人游興,或干脆在改建的轟鳴聲中消失……不少專程趕來追懷歷史名人的游客,在探訪時不禁跌足長歎。
私搭亂建的大雜院
秋日的譚嗣同故居,籠罩在一片輕霧之中,顯得冷清。門前三棵古樹,葉子漸黃,秋風吹過,樹葉凋落,在故居門前散落一地。
幾位路人走過,看到“譚嗣同故居”的牌子,或回頭駐足,或往門廊裡張望幾眼,便也匆匆離開。
在蕭瑟的秋風中,一張貼在正門口的告示告訴人們,這裡只是個擠滿租戶的大雜院。
告示是這樣寫的:“請您於11月15日前前往牛街房管所繳納您2015年房租”“無正當理由拖欠房租6個月以上的,終止租賃合同收回房屋”。
這或許能解釋這座院落的破敗。這座名人故居,現在已經被租賃出去,成為了大雜院。舊居占地800平方米,只有3個院子,卻住著25戶左右人家——這個數字經常變動,總是有人搬走,又有人住進來。
故居門前雜亂而隨意地停放著多輛自行車。狹窄的小門,不時有人進進出出。有老人,也有年輕男女,還有人牽著寵物狗進入小院。
一米多寬的小門上的紅漆已經脫落,門廊狹窄的過道還塞滿了3輛自行車和1輛三輪車。門廊的頂棚檩條間用幾塊篾席子覆蓋。門兩側的牆面上噴塗著“全款購房”“疏通下水”等小廣告。
走進小門,迎面而來的是一個房間的一堵牆,牆腳下被房主人私自搭建起了一個小棚子,散亂地堆放著破舊的木梯子、廢紙箱、塑料袋以及瓶瓶罐罐等各種雜物。
院落裡每一處空間都被利用到了極致。院子中央也加蓋了房屋,將小院擠壓成了窄窄的一條。在門道的牆壁上,還粘貼了不少租售房屋的小廣告。幾乎每家每戶都在房間外私自搭建了小棚屋,有的還新建了屋子。泔水桶、拖把在院子牆外擺放,還有生銹的廢舊自行車落滿灰塵。每家住戶都沒有獨立的衛浴,在院落一角的下水道處,張貼著“請你自覺點!為了大家的公共衛生,不要再往池內倒糞便”的提示。
當年,譚嗣同住在5間西房的北套間內,這間房也被他自題為“莽蒼蒼齋”。而如今,當年房門上他為自己寫下的“視爾夢夢,天胡此醉;於時處處,人亦有言”的對聯,早已難覓蹤影,兩側的柱子和房頂的木椽都破落斑駁,在白石灰和混凝土塗抹的牆壁裂痕處,能隱約看到青灰的磚塊。
陳舊的房屋歷經了風雨洗禮和歲月侵蝕,牆壁上的坑坑窪窪似乎在訴說著過往受過的屈辱。房頂的瓦片殘破不全,有的屋檐還長滿荒草。屋檐下有線電視的分線盒和掛在牆上的空調顯得與房屋的年代格格不入。
穿過只能容下一人,兩側長滿青苔的小徑,還有另外幾戶人家,擺滿一側的仙人掌、盆栽和籠子裡清脆的鳥鳴給小院增添了一點活力。記者繼續向前走去,卻一不小心誤入一位住戶的客廳。說是客廳,其實,這是他家唯一一間房子,睡覺做飯都在這裡。小狗沖著記者狂叫,記者只得退回。
“誰知道未來政策會怎樣”
年過六旬的張蘭(化名)是幾年前剛搬來的一位住戶,記者見到她時,她正在屋外的小棚子裡准備做午飯。煤氣罐、燃氣灶所在的簡陋的棚子就算是廚房。
“這裡不是譚嗣同故居嗎?”本意來探訪譚嗣同故居的記者,卻無法在院中找到任何與譚嗣同相關的主題。
“對呀。”面對記者的疑惑,張蘭有些不屑一顧,反而把問題拋給記者,“我還想問問你,這譚嗣同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們只關注吃穿住行,沒關注譚嗣同。”
“那這裡面沒有一些歷史的陳設嗎?”記者追問。
“要那玩意干啥?這就是民居大雜院。沒有什麼紀念性的東西。”沒有抬頭,張蘭自顧自地繼續剝著大蔥。
她向記者介紹說,在這裡住,生活非常不方便,“你看看這條件,你說現在這年代還能有條件這麼差的住處嗎?”
記者在探訪過程中遇到兩位尋著手機地圖導航慕名而來參觀的游客,在進入院子,看到混搭的房屋、狹窄陰暗的過道、凌亂不堪的雜物之後,他們連照片都沒有拍就失望而歸。
今年81歲的劉萬華在這個院子裡已經居住了60多年,見證了這座院子經歷的變遷。她告訴記者,剛來的時候,院子裡還很安靜,沒有幾戶人家,也沒有後來搭建的小屋。
劉萬華說:“原來這個院落是很規范的四合院結構,還有月亮門,裡面一共是3個院子,後來人們便利用一切材料搭建新的房子,磚石、木板、混凝土瓦片什麼材質的都有。新搭建的房子總是矮小突兀,房子和房子擠在一起,徹底破壞了原有的布局。”
能夠住在名人故居裡,這對於住戶馬潔(化名)來說,也許並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當年還覺得條件這樣差的的房子早晚會拆遷,指望著用拆遷獲得的補償購買新的住處。可後來有消息說這裡是文物單位,不能拆遷。”說起這件事,馬潔一臉無奈。
“既然是文物不能拆遷,那就應當很好地保護起來呀!我們這些住戶如何騰空安置也是個問題。”馬潔說。
住戶們告訴記者,他們對相關文物部門將采取哪些保護措施一無所知。
“一直沒有接到騰退的通知。”馬潔說,“保護就是立牌子,先立一個區級保護單位,然後又升級為市級文物保護單位,再立一個牌子,其他別的什麼措施都沒有。”
“誰知道未來政策會怎樣?”馬潔說。
引導社會力量參與保護
鄭和、納蘭性德、曹雪芹、康有為、蔡锷、李大钊、魯迅、蔡元培……難以計數的風流名士都曾在古都北京居住過。那些散落於大街小巷的殿堂或房捨,見證過他們的人生軌跡和一個時代的風雲變幻,留下許多鮮為人知的動人故事。
然而,多年來,北京名人故居的保護、利用卻不盡如人意,一座座院落、房捨在城市改造和建設的轟鳴聲中消失,引發文保人士的連連呼吁和扼腕長歎。
當年,一代文豪老捨的出生地和少年生長地——北京護國寺大街小楊家胡同(老捨多部著名小說中的“小羊圈胡同”)因成為多家居民雜居之地,導致不少游人怅然而返;
打響“護國討袁第一槍”的蔡锷將軍在北京的住處——北京棉花胡同66號院成為破舊不堪的大雜院,致使多位尋訪者搖頭歎息;
曾撰寫過《觀光心理探微》一書的心理學家盧志林曾表示:“很多人探訪名人故居,是帶著崇敬心和仰視感去感受景點文化的。如果眼前出現的場景與想象嚴重相悖,會直接傷害原有的情感,敗壞游興。”由此,作為名人故居的保護、利用者,應高度珍惜這一歷史文化遺存的文化氛圍。
“譚嗣同故居的現狀讓人感到很遺憾,從1986年到現在將近30年,住戶騰退問題一直沒有解決,而且沒有進行修復,僅僅是把它認定為北京市的文物保護單位。”湖南譚嗣同愛國公益基金會理事長、譚嗣同第四代後裔(曾侄孫)譚志宏在接受《法制日報》記者采訪時介紹說,根據文物部門的想法,准備將北半截胡同41號院升格為全國文物保護單位,但裡面租住了二十五六戶人家沒有騰退和積極修復,有關部門只是保護起來了。
“名人故居得不到良好的修繕和保護,肯定有財力上的問題。”譚志宏說,故居綜合開發利用不夠。一部分名人故居,只是簡單設立一塊標牌,除當地居民外,社會公眾根本無從知曉故居的來龍去脈。而有些故居,則湮沒於大雜院之中,不僅年久失修,而且改建、私搭亂建現象也比較嚴重,甚至居住者也普遍不知道這裡曾經居住過名人。
不少業內人士認為,目前名人故居存在保護原則界定不清、缺乏相關法律規定等問題,尤其缺乏對於“名人”、“名人故居”的法律界定,缺少相應的准入標准、申報程序、篩選機制。
“名人故居的保護,最大的缺憾莫過於法律法規的缺失。這其中包括名人故居的基本概念和法律地位需要明確;名人故居的認定審核應建立起法定程序,除文保部門外,也應讓普通民眾、專家以及民間社團有權提請認定。”譚志宏說。
不過,在譚志宏看來,名人故居至少是譚嗣同故居的保護在法律法規上沒有任何障礙,相關的法律依據比較健全完善,問題在於落實上。“這其中涉及到建設規劃部門、文物部門等多個部門相互協調和工作分工的問題。文物部門也表示對於故居的修繕並不是最大的問題,完全可以進行修舊如舊,並且可以進行保護性開發,但是現有住戶的騰退和安置超出了他們的權限范圍。”譚志宏說。
名人故居保護屬於公共事務,主要職責在政府部門,但並不意味著僅憑政府部門一己之力就能完全做好此項工作,以民間保護團體為核心的社會力量參與也不可或缺。
近年來,民進北京市委和22名委員曾聯合提案建議,應加快立法進程,細化行政管理部門、故居管理者與使用者的責、權、利。另外,應鼓勵社會力量參與名人故居保護工作,支持成立相關民間公益組織和慈善組織,通過法規明確其角色定位,構建有利於保護的良性機制。樹立統一制作的北京文化名人故居標識,在街道醒目地方進行標示。發布《北京名人故居圖冊》、《北京名人故居地圖》,開辟北京文化名人故居網,公布各故居的基本信息、公交線路、名人簡介等。
提案還建議,在以政府財政資金為主進行保護的同時,向社會籌集資金做好名人故居保護工作。可以借鑒上海、蘇州等地的做法,在簽訂法律文書、確保不改變名人故居原始結構、原有風貌的前提下,將部分名人故居出租、出售給私人業主,通過產權轉讓的方式推動名人故居保護,拓展新的保護途徑。
走出41號院,已是中午時分。透過層層不知是霧還是霾的朦胧,記者下意識地望了下天,不遠處,譚嗣同當年受刑的菜市口,如今高樓林立,車水馬龍,一家五星級酒店高聳在馬路對面。
“周末北京將迎來大風天氣,霧霾消去。”院子門口的小店裡傳來天氣預報的聲音。
或許不久之後,這個院子也能迎來嶄新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