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鹂橋東飛雪泉
日期:2016/12/14 17:24:48   編輯:古建築紀錄 環秀山莊得一個“繡”字,蘇州把最出名的蘇繡研究所放在了這裡。這裡有蘇州頂級的刺繡高手,一根絲線劈成幾十股做成撲蝶的小貓,水裡的金魚,是尋常的本事。工藝做到極高境界就是藝術,匠人就是大師,環秀山莊裡的石頭是藝術,戈良裕就是大師。
《清明上河圖》庋藏於此
環秀山莊最顯赫的主人曾是畢沅。畢沅1730一1797,自號靈巖山人,蘇州太倉人,乾隆進士,官至湖廣總督。狀元出身的這位總督一度在湖南指揮鎮壓白蓮教起義。在關中任職時,對地方上的文物盡心修繕保護。軍務繁忙之際也不忘記搜羅碑刻,邀請學者名士編書。
文人領兵,往往自命儒將,而畢沅對手下是比較放縱的。放縱的結果是他部下道員胡齊侖管理軍需錢糧任意侵貪、克扣,官兵多有怨言。他死後案件被翻出來,結局淒慘。他不僅是著名的學者,掌管一方軍政大權的官僚,也是藝術鑒賞的狂熱追隨者。
畢沅在乾隆二十五年中了狀元,可謂少年得志。在當陝西巡撫時,畢沅買下了這座宅院,打算退休後養老安居。畢沅還是一個收藏家,生平喜愛金石書畫,家中收藏頗為豐富。按照推測,環秀山莊裡應該曾經庋藏過絕世名畫——《清明上河圖》。
關於這幅長卷的來龍去脈,好事者記錄詳盡,故事很多,圍繞著它的總是神秘叵測的命運和接二連三的不幸。嚴嵩、嚴世蕃父子依仗權勢,巧取豪奪了大批書畫古玩,為了《清明上河圖》不惜讓收藏者家破人亡,後人曾據此寫過《一捧雪傳奇》,舞台上演來也是驚心動魄,只是將《清明上河圖》改成了“一捧雪”白玉杯。
隆慶時,嚴嵩父子被御史鄒應龍彈劾,終於官場失勢,嚴世蕃被斬,嚴府被抄,《清明上河圖》再度收入皇宮。明朝亡後,此畫流出皇宮,輾轉民間。《清明上河圖》到清朝後先由陸費墀收藏。陸費墀也是乾隆時進士,他得圖後也在上面矜印題跋。接著,《清明上河圖》被嗜古成癖的畢沅購得,進入了蘇州適園——那時的環秀山莊叫適園。他得《清明上河圖》以後,與其弟畢泷同賞,欣欣然喜不自禁,今天畫上還留有二人印記。畢沅死後不久,湖廣再亂,朝廷認為畢沅任湖廣總督期間,“教匪初起失察贻誤,濫用軍費”,胡齊侖惹的麻煩連累上司,嘉慶皇帝發怒了。
嘉慶皇帝一登基就抄了和珅的家,深受鼓舞,知道抄手下大臣家的好處,這下不但將畢家世職奪去,家產也被抄沒入宮。熱衷於抄家的愛新覺羅家族終於將《清明上河圖》收入了紫禁城迎春閣。
平藏將軍孫士毅
不久,與畢沅曾經同朝為官的大學士孫士毅搬進了環秀山莊。
孫士毅是浙江杭州人,他的形象在今天如果你有印象也是托電視劇的福。好像現在清朝的皇帝、大官都是娛樂群眾廣受歡迎的主角,在哪部有奸臣和坤戲裡,他是“窩囊”的那個——孫士毅進京上朝,捎的孝敬皇帝的東西被和坤看見了,討要不成,孫士毅得罪了和坤不說,最後東西還是被和坤弄到了,和坤還順便諷刺了孫士毅一回。
其實,孫士毅是戲裡常說的那種“文武雙全”的大臣——
上馬擊賊:從湖南打到廣西,1788年率軍20萬打到越南,三年後廓爾喀入侵西藏戰事再起,七十二歲的四川總督孫士毅負責由四川向昌都運糧饷,保證了大將軍福康安一戰告捷凱旋而歸。
下馬能詩:孫士毅是乾隆朝著名的《四庫全書》三位總負責人之一,在進藏行軍途中孫士毅一路寫詩,豪情萬丈,後結成《百一山房赴藏詩集》,成為難得的藏漢文化交流的歷史帙卷。
兵器盡收,環秀山莊曾經是這個杭州人在蘇州的家。不見了藏北氣象,是江南玲珑錦繡的一個驿站,停靠在陽春三月的氣息裡,直到他的孫子散秩大臣孫古雲奉母南歸,住在這裡開始與吳門名流詩酒往還。
嘉慶十二年的一天,常州人戈裕良踱步走進這所宅子的後園,環秀山莊望見自己的宿命正在走近,山正在走近,輝煌即將展開。
“我就是個手藝人”
假山是假的山,蘇州的假山大大小小不要太多。在蘇州老百姓家有余錢院子裡就能壘上幾塊,天井裡白皮松下,誰沒見過誰不是城裡人。可鄉下也一樣不希奇啊,鎮子大點就有偏僻無名但照樣精神十足的園子,假山多的是。環秀山莊的假山,有什麼了不起?
環秀山莊的假山真真真比真的還要真,所以了不起。
兩百年來戈裕良大師傳世作品僅存兩處,此其一也,所以是世界文化遺產。
環秀山莊面積僅0.l公頃,雖高不足三丈,卻有群山萬壑之勢,危徑、洞穴、幽谷、石崖、飛梁、絕壁,姿態萬千,而深山幽壑渾然一體,有名山俠骨,勢若天成,卻好像是平地拔起,不見匠心。
一塊塊平凡的石頭堆在一起,而山就是不露痕跡。畫家來此看過說是有斧劈皴的味道,精通疊山理水的香山匠人在此研究失傳多年的鉤帶法,行為藝術家搬了幾張四出官帽椅坐下冥想時間的速度。
在蘇州,造假山是古老的一門手藝,也是可以養家糊口的職業。
明代蘇州的周秉忠,尤其善於堆疊假山,也是當時一流的專業設計師,蘇州留園和惠蔭園假山都是他的作品。他還能作窯器和銅漆用具,值得注意的是他的兒子周廷策也子承父業善於造園,這在講求功名讀書的蘇州很說明問題,至少,造園已不是混口飯吃那麼簡單了。同時,一些關於造園的理論書籍也開始出現,計成的《園冶》,李漁的《閒情偶寄》相繼出版,預示著一種工匠的職業,正登堂入室,生活的藝術受到普遍的尊敬。
戈裕良走進環秀山莊大門的瞬間,中國造園史最後的一筆精彩隨著他的腳步輕輕掀開了。
他是怎麼干的?他干了什麼?環秀山莊的奧秘在石頭的沉默。假山是假山,假山是真山,石頭變的玲珑剔透沒了重量,才可以這樣隨心所欲的空靈舒展,石頭是堅硬的為什麼可以象一張宣紙那樣被折疊,象墨水一樣暈染出同樣的顏色,石頭的心是空的山洞是空的,那麼原來呢?戈裕良微笑,還是不說吧。
詩人洪亮吉忍不住還是要說,“奇石胸中百萬堆”,戈裕良說,過獎了,我是個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