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山軟水園中春事
日期:2016/12/14 19:13:17   編輯:古建園林誰都說江南好,江南的水先暖,江南的柳先綠,江南的花先開,江南的山淡冶俏如姑娘的笑顏。誰又知道江南園中的故事,就在春水浸漬中生發了幾多惆怅,幾多希望。
因為那水,總是裹挾了空中的塵土而灰黃灰綠的,連映襯著的天空也是灰藍的,那就是春天的最早的顏色麼。秋水的明澈因為春天的到來在酽酽中渾濁了,坐在濠濮亭的欄桿上,我怎麼也不能看透將要發生的是喜是憂?當夫子們參透了魚之樂的時候,是否也知道了入仕的正道並非光明無邪?知道了出世的安身立命本就是魚寄身江湖的必然?知魚檻,知魚早成了智慧的一劫,思想的門檻。春天的水,在混沌中昭示少年的煩惱,非等著宿命的時間輪回,隨著園主的更迭而幻化出幾個可歌可泣的故事,總還逃不出魚水的機鋒。
平生見過最詭秘的水,是瘦西湖的水,濃稠而翻滾著綠藻一樣的物事,那種春潮湧動時最溫柔的酒窩,舒展成一個不知處的陷阱。而落在那陷阱中的,最早就是滿天的柳絮。後院中,剛響起“袅晴絲”,莺莺燕燕是春情蕩漾。為什麼在漫天飛絮中覺得找到了愛的蹤跡呢?而那飛絮,卻任性地投身一汪池水中,飽嘗了情事溫存而忘了湮沒的厄運在後。水邊的柳,在和風吹皺相思的容顏時,就要被折斷來送別情人的遠行,從此,園中的水浸滿了思念的苦,從春天開始,到桂子香了才等到月圓人圓。拙者的智慧裡,也許只把插柳當作紀事、相約再見的信物而已,在順流逆流的時候可以有個坐標,有個下錨的標記;而那沉沒的柳絮,權當是書生小姐沒成戲文的傷情故事,全都在院牆圍攏的世界裡自生自滅了。
春天的水勢幾乎是沉靜的,態勢確是侵漫的,好似有了幾股暗流在蓄勢奔突。江河湖泊一到了園林中,就分外地有了形態的美。見山樓前的蘆花還枯黃著,蕭瑟淒美的勁由著水的幾縷波紋全給洗刷盡了;蜷曲生長的睡蓮在暗紅的低調裡,反襯出彩霞池的潸潸,把對面的引靜橋呼喚著,弄得半壁的院牆柔柔和和粉粉的。
春天的水面像極了水彩畫版。迎春花是老友,抹了一整版的淺淡場景,如同閨閣裡掉落的香帕,誰拾起誰就能續起那段古老姻緣。從前落水處的佛塔,在“與誰同坐”的怅惋聲中,斟酌著情關深重。水上有了鴛鴦,還會有清風、明月,只是春天的月光不似秋天的清冷,多的是幾分少女的流轉的眼神;也不同於夏天田田荷蓋搖曳生風,水邊自多涼意沁人。
春天的水上橫過了一枝老梅,才知道少少渡過了無邊的感官世界,博了一整個的山水逸趣。春山淡冶如笑,山花爛漫是容顏;而春水,在游走於林下之時,把個枯澀潤澤,一棵棵老樹的伸展像國畫的枝節裡,纏上了無限暈色。經過了一冬天的錘煉,水不再生澀,而是綢緞般韌性搖擺,最多繡幾朵不濃不淡的早春之花,要麼成為少女的相思,要不成為游子的信物。
春天的園裡,一端詳就是一段郁悶的檀香,觸摸不著的都是發生過的人情,嗅到的是甜懶日光下一絲絲的暧昧余味,分不清,我今天是悼念了無名的主人,還是在心頭也漾起了無法抑制的沖動。即使在拙政園疏朗的情境中,都無法讓那流水回轉,沖淡一點岸柳折煞人的春意。且讓綠漪織一段錦繡文章,讓春天的園林見證人間的榮辱演繹,回頭來,再給春天的水增添幾分姿色,幾分韻味,幾分紅塵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