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中國營造學會的見證人、著名古建專家羅哲文的推薦下,2005年11月上旬,《建築創作》中外建築文化研究小組一行,終於走進了仰慕已久的四川宜賓李莊鎮。之所以用“中國李莊”的字眼,並非僅僅因為它位於長江的起點處,有“萬裡長江第一鎮”的美譽,更在於它有一段湮沒的歷史。它將遙遠的歷史真實通過一個村莊作了文化薪傳;在一個特殊的時期,它不僅養育了一代中國文化精英,並成為一個時代中國知識分子的集體傳記。1940年至1946年,面對烽火連天、硝煙彌漫的艱難歲月,它熱情相助數以萬計的中外學者,以一方的寧靜,保存並發展了民族的文化。在那個那候,一個小小的“李莊”竟與重慶、昆明、成都並列為四大西南文化中心。在2005年5月出版的紀念抗日戰爭勝利60周年《發現李莊》評介專輯中,不僅可讀到國難時期的“李莊精神”,更可呈現出一個個偉大故事所留下的永恆創痛。在對李莊緊張的兩天造訪中,叩訪鉤沉的遠遠不止是遺跡與舊址,更有那土地屋宇和江山之間感人至深的滄桑,因為中國李莊學人在非常年代中創造出了非凡的中外奇跡。

踏入李莊,不僅僅傾聽到人文李莊、人文抗戰的激情,更欽佩它發揚著一種實實在在的學人精神:青燈黃卷苦讀,熱血摯情堅忍。作為千年古鎮,李莊的眾多廟宇、祠堂及精湛的民居,為1929年成立的中國營造學社的發展奠定了文化基礎。“九宮十八廟”的遺存,以慧光寺、玉佛寺、東岳廟、羊街、席子卷等為代表的明清古建群,構成了李莊厚重的建築文化瑰寶。梁思成、林徽因於1944年在這裡先後完成的《中國建築史》及英文《中國建築史圖錄》,對宜賓漢代崖墓、北宋舊洲塔、李莊旋螺殿等給予高度評價。《中國建築史》一書有李莊板栗坳的圖片,有梁思成極為贊賞的“其梁柱結構之優,頗足傲於當世之作”的建於明萬歷二十四年(1596)的旋螺殿的測繪圖,它與李莊魁星閣、九龍石刻、百鶴窗並列為李莊建築四絕。雖魁星閣在“文革”中已被拆除,可梁思成當年對它的評價仍在:“它是從上海至宜賓沿長江2000多公裡江岸邊上,建造得最好的亭閣。”當步入梁、林舊居和中國營造學社的李莊舊址,我想沒有一個人不為之感動:李莊沒有電及一切電氣化的東西,沒有現如今的娛樂與交流,沒有充盈的食物及藥品,但它唯一擁有的是中國學者在狹小的生存空間中,做出博大學問的史實。正如上世紀90年代初羅哲文所言:“幾回清夢到李莊,江水滔滔萬裡長。五十余年今又是,激情舊景舊時光。”迄今的梁、林舊居已被保護,但十分破敗,中國營造學社的不少舊房住滿了居民,更差的房子甚至成了雞捨,唯一可辨識的是中國營造學社的標牌。由此,我聯想到的不僅是霧中的歷史印痕及山坳中堅守的學者精神,更喚起一種要為中國營造學社重光的心情。
作為中國建築學的搖籃、清華大學建築系的前身,李莊應成為中國建築教育的基地,因為它不僅僅是建築的紀念碑,更可在塵世的浮躁中培養建築學人披沙揀金的意志與精神。
我曾到過不少華夏古鎮,但尤以李莊令我難以忘懷。這不僅僅因為它在國難民困時成為中國科技教育的哺養地,更在於它用功德之高厚、藝術之光芒,塑造了中國罕見的名副其實的學術古鎮。我想只有如此思考並努力做好文化挖掘之事,才是我們對先哲們的心靈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