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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北古鎮牛欄山

日期:2016/12/16 18:15:37      編輯:古代建築
    小時候父親在牛欄山鎮開了家百貨店,我的童年是在那裡度過的。我家坐落在街中心路東,是一套晚清的四合院,格局是前店後宅,上房住人,西廂房是庫房,南房是廚房兼飯廳,因古鎮的大街是南北走向,東廂房就成了門店,面西而開。 

    牛欄山是京北重鎮,已有幾百年的歷史,寬闊清澈的潮白河,像一條晶瑩的玉帶從鎮東流過。鎮北是一眼望不到邊的葦塘濕地。鎮上商店、飯館、旅店,鱗次栉比。鎮中有著名的古燒鍋(酒廠),有北京名校牛欄山一中,古鎮還與平、密、懷、昌四縣交界。京承鐵路、京密公路穿鎮而過,交通便利,使它成為附近各縣百姓物資交流和文化活動的中心。 

    古鎮逢雙是集日,每到這天,從鎮北的十字路口往南一直出南門,幾裡長的大街上,人頭攢動,摩肩接踵。賣五谷雜糧的、賣瓜果蔬菜的、賣雞鴨豬羊的、賣魚蝦龜蟹的、賣鋤鎬鐵鍬的,吃的用的,應有盡有。 

    小時喜歡看熱鬧,母親常提著籃子,領著我在人群中擠來擠去,買些新鮮蔬菜和水果。出了南門路西,是一個寬闊的大牲畜交易市場。各色大大小小的騾馬牛驢,擠滿了市場。牲畜的吼叫聲,買賣雙方對牲口的牙口兒、毛色、個頭品頭論足討價還價聲,還有伶牙俐齒“說大牙的”(買賣雙方中間人)調解聲,不絕於耳。我小時候喜歡看駿馬,因此常和小伙伴到這裡看熱鬧,一玩就是半天兒,直到肚子餓了才想起回家。 

    緊鄰牛欄山的東北,有個史家口村,就坐落在潮白河西岸。那裡有很多漁民,常年打魚為生。當年潮白河盛產一種金鯉魚,在京津一帶非常有名。因魚全身金黃、光亮,故稱金鯉魚,也叫金翅金鱗大鯉魚。以肉質鮮嫩細膩而聞名,引得喜歡嘗鮮兒的美食家們慕名而來。漁民打完魚後,就趕緊運到鎮上來出售。在鎮中的十字路口一順擺著十幾個大木盆,裡面全是鮮活的金鯉魚,我常常蹲在大木盆旁,入神地看著漂亮的金鯉魚在木盆裡游來游去,捨不得離開。 

    有時母親也會買兩條,父親只要看見母親買了魚,就會趕緊到鎮東的老燒鍋打上二斤淨流(剛蒸餾出來沒有經過勾兌的酒)。等父親買回酒後,母親就把清香四溢的紅燒金鯉魚端上了桌。只見魚的兩腮還在一張一合的翕動,魚身上澆著蔥絲、胡蘿卜絲、香菜葉,紅白綠相間,漂亮極了,不要說吃,看一眼都會令人垂涎欲滴。如果用潮白河的水烹調,屬原汁原味兒,味道就更好了。我見金鯉魚上桌,早已忍耐不住,大聲喊叫:“我要吃金鯉魚!我要吃金鯉魚!”父親端起酒杯,深深地喝了一口,看到母親要給我夾魚,忙用筷子擋住:“慢,不喝酒,不讓吃魚!”說完用筷子在酒杯裡蘸了一下,把筷子頭兒送進我嘴裡,看到我辣得用小手捂著嘴,眼淚都流出來了。父親哈哈大笑。母親責怪地瞪他一眼,笑著說:“看你把孩子辣的。”說完,趕緊把一塊魚送進我嘴裡。我現在喜歡喝酒,可能就是當年父親慣的,可惜再也吃不到當年的金鯉魚了。 

    從鎮中心的十字路口往東,走幾百米,有一座白石橋,路南就是大名鼎鼎的牛山老燒鍋了(當地人口語中習慣將牛欄山叫做牛山)。 

    牛山燒鍋古稱安樂燒鍋,始建於清朝康熙年間,距今已有三百多年歷史了。 

    想當年,牛山燒鍋鼎盛時期,來自戈壁灘的駱駝隊,塞北草原的馬幫,馱著酒簍千裡迢迢來此買酒。隨京杭大運河北上的江南客商,船隊在通州停泊後,也蜂擁而至,把牛山燒鍋的美酒帶回江南。近的說方圓百裡,京城內外,推車的、挑擔的、趕車的,來此買酒的絡繹不絕,牛山燒鍋門前經常是車水馬龍,也帶動牛山古鎮空前繁華。 

    牛山燒鍋的酒,素以柔和醇香、回味綿長、多飲不上頭而久負盛名。牛山燒鍋的酒好,是因為牛山燒鍋的水質好,至今牛欄山酒廠院內,還保存一口當年釀酒的古井。父親愛喝牛山燒鍋的淨流,我經常跟父親去燒鍋買酒,我愛看燒鍋門前那車水馬龍的熱鬧場面,最愛看那馱酒的駱駝。主人把兩個酒簍搭在高高的駝峰上,把缰繩穿在駱駝的鼻子上,駱駝脖子下還拴個小銅鈴铛,駱駝一邁步,就發出丁零丁零清脆的聲音,好玩極了。 

    古鎮的大街上,每天都有個步履蹒跚的老人挎著籃子在我家門口吆喝:“賣五香爛蠶豆來!”我一聽到那嘶啞蒼老的聲音,立刻就會急不可耐地從母親那兒要了錢,拿著大搪瓷碗向門口跑去。賣蠶豆的老人揭開蓋在籃子上的白布,用粗糙干枯的手輕輕地捧著蠶豆,放在秤盤裡,直到秤桿高高翹起才放進我的瓷碗裡。並用慈愛的眼神看著我,總忘不了叮囑一句:“慢點走,別撒了。”老人的蠶豆都是挑當年的大白蠶豆,煮時放上茴香、大料、花椒、桂皮,醇香撲鼻,又沙又爛,我吃起來總是沒夠。母親提醒我說:“別吃了,吃多了撐著!”看我不聽話,就會采取行動,我眼巴巴地看著母親把蠶豆端走,無可奈何。 

    在古鎮街上,還經常看到個頭發蓬亂、滿臉絡腮胡子背著竹簍賣雞頭茨菰的黑紅臉大個兒。背上的竹簍還淌著水,後背和褲子都濕淋淋的,褲腿挽過膝蓋,光著一雙泥腳。他是鎮北孫各莊人,孫各莊村周圍有大片的葦塘濕地,牤牛河繞村而過,盛產雞頭茨菰蓮藕,每天下午大個兒都背著滿滿一筐雞頭茨菰沿街叫賣:“雞頭茨菰!”聲音不大,甕聲甕氣。這些雞頭茨菰都是上午剛剛打撈的。打撈時腿上時常被葦茬子、雞頭刺劃傷,我時常呆呆地看著他傷痕累累的腿,心想:“他疼不疼呢,要疼的話,他怎麼不哭呢?” 

    大個兒賣的雞頭茨菰不隔夜,特別鮮嫩,人也憨厚爽直。雞頭是一毛錢一個,茨菰是一毛錢一小瓷缸。因價錢便宜,賣得很快,一下午就賣光了。母親每回都買兩個雞頭,一碗茨菰。那雞頭綠色的皮,紫色的嘴乍看還真像個雞腦袋。剝開雞頭皮,裡邊是玉米粒大小紫色的雞頭米,把雞頭米和白嫩的茨菰放進鍋裡,放上鹽加上清水,在爐火上一起煮。一會兒,開鍋了,一股股清香在屋裡彌漫。不等熟透,我就迫不及待地揭開鍋蓋,用小勺舀起幾粒雞頭米幾個茨菰,放進小瓷碗津津有味地吃起來。清香甘甜的雞頭米和茨菰,真是水生美味,好吃極了。 

    我家的斜對面是家燒餅鋪,老板是個年輕的黑大個兒,父親讓我叫他大黑哥。我可愛吃大黑哥做的燒餅了。他的燒餅外面芝麻多,裡面麻醬多,圓圓的、金黃的燒餅上兩面白芝麻,吃起來酥脆醇香。 

    他做燒餅的工具是一個用耐火磚砌成的大方爐灶。在爐灶口鑲著一個圓形的大鐵圈,中間是爐火,上面是個大鐵蓋兒。把燒餅做好後,立著靠在鐵圈上,放滿一圈蓋上蓋。幾分鐘以後打開蓋兒,用竹夾子翻個個兒,再烤,待兩面都烤得金黃才撿出來。大黑哥店裡還出售自己加工的熟豬肉。那深紅色的熟豬肉油光閃亮,肥瘦均勻,肉香撲鼻。切幾片夾在剛出爐的燒餅裡,吃起來醇香酥脆。燒餅的香味裡浸透著肉香,解饞過瘾,那個香啊!每當我餓了饞了,就會跑到大黑哥的店裡,大黑哥就會把剛出爐的燒餅切個口,夾幾片熟肉,遞給我。我吃完了才回家告訴母親,讓母親去還賬。 

    大黑哥的燒餅夾肉,在鎮上很有名氣。他一天忙到晚仍供不應求。凡是到鎮上趕集辦事的人,走時都會買幾個帶回家,讓親人嘗嘗。 

    從我家往南,隔著幾個店鋪是個理發館,檐下幾個金色楷書大字“老石理發館”挺醒目的。門臉雖不大,但東西狹長,裡面很寬敞,有四五把老式紅木雕花帶腳蹬的皮轉椅。這種老古董,現在的理發廳裡已經很少見了。我小時老板已經去世,是老板娘帶著兩個徒弟在經營。每天人來人往,很是紅火。 

    母親和姓石的老板娘很熟,經常帶我到她那裡推頭,我稱她石大媽。小時候護頭,一推頭就雙手抱頭嚎啕大哭,不讓推。石大媽總是先拿出幾塊水果糖塞在我手裡,隨後把我抱上椅子。母親拿個撥浪鼓在前面搖著逗我。糖還沒吃完,頭就在不知不覺中推完了。母親和石大媽聊天,我就在一邊看石大媽給客人理發,看著看著就入了迷。最讓我感歎的是石大媽的理發技藝。她給留頭的顧客理發,理之前問你要什麼頭型,然後一手拿一把長把兒梳子掀動頭發,一手執剪。雪亮的白剪子上下飛舞,左右旋轉,只見一團團頭發雪片般從頭上飄然而下。只幾分鐘,漂亮的頭型就完成了。 

    老年人愛剃光頭,她先把剃刀在掛在椅子上的黑皮條上蹭兩下,然後倒扳楂,從前額一下剃到後腦勺,腦袋上立刻露出了一條锃亮的白頭皮,接著又刷刷幾刀,只抽袋煙的工夫,就把頭剃得像電燈泡一樣光亮。刮臉的技術更不一般,不管多硬的胡楂,在她手裡軟得就像棉花,刮完臉用刀尖輕輕一旋,立刻把耳朵裡的污垢刮得一塵不染。靈巧地用刀尖兒在鼻孔口打個旋就把外露的鼻毛和污垢刮得干干淨淨。然後又用她那柔軟的雙手熟練地給你按摩頭部。然後捏肩捶背讓你全身的每個汗毛孔、每個骨頭節兒都感到松弛舒暢。有的客人舒服得竟不知不覺睡著了。石大媽直到給他修理完了,才把他叫醒。 

    後來,公私合營後我們搬回了老家,時至今日,還時常想起古鎮和出生的四合院以及那裡的人們。(馬德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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