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知道鳳凰,了解鳳凰,是從沈從文開始的;對於鳳凰生出的種種癡想,也都緣自那個叫翠翠的姑娘。翠翠長養在風裡,有著山野的清新甜美,無論是渡口、巷堂還是小舟,那抹濃濃的綠掠過哪裡,就會讓哪裡平添一份無邪的純淨。可步渡橋上與黃狗相伴的孑立身影是翠翠,與沈從文攜手走過一生的張兆和是翠翠,江邊院衫凍紅了手的院衫女是翠翠,紅燈下籠著搖曳身姿的女子是翠翠。輕聲喚著,翠翠,翠翠,她會在你記憶的角落中刻骨銘心地長久撫慰著心靈,以至於正是她在引領著你不斷走向外面的世界和未知的遠方。也許她相隔天涯,也許她就在下一個不遠的渡口。
在中營街深深的巷子裡尋覓著沈老先生的足跡,兩側商鋪已不再喧鬧,書店裡靜靜地躺著一本本與鳳凰、與沈老先生有關的作品集,仿佛是在默默地告訴游人沈從文故居就在前面的不遠處了。
這是一座幽靜的南方四合古院,院門上掛有“沈從文舊居”的匾額,院子正中有個小天井、從魚池裡游動的魚兒和四周角落裡的植物花卉似乎可以看出,這雖然是早已無人居住的宅院,但生命仍在不斷延續。
這十余間正屋廂房雖無雕龍畫鳳,但也小巧別致,古色古香。正室內多是些沈先生早年使用過的桌子、木椅、木床,廂房中擺放的則是沈先生曾經出版過的集子、手稿、信件等。靠近門口的廂房裡,懸掛著沈老的孫女沈虹用小楷寫成的篇幅很長的《濕濕的想念》,娟秀的筆墨把空中散落的霧氣越聚越濃,娓娓地似替我們道出了心中醞釀已久的思念的種子,讓它在一個染著淡淡哀愁的小城生根、發芽、吐蕊,既而讓這想念漫過全身。細雨中,那是誰深深的想念,被四周的霧氣包裹得越來越緊,這樣真切的往昔無法向小城、向沱江、向任何人訴說……
端詳照片中的沈先生,發現他在生命中的每個階段都微笑著。其中更有一幅動人的照片,是沈從文與張兆和夫婦二人晚年時,攜手同游金鞭溪的合影,兩人蒼老但甜蜜不減的表情把“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句愛的絕詠,演繹到了幸福的極致,其中那段尤為人所稱道的“鄉下人”的愛情佳話也是鳳凰人極愛傳誦的故事之一。20世紀初的那段愛情似乎沒有隨著歲月的更迭變遷而有太多變化,我只知道那些永恆久遠的故事和那盼著歸來人兒的翠翠依稀在夢裡,在夢裡……
這位鄉土文學大師和翠翠一樣也是在風裡長養的,沈先生生在這貴州、四川、廣西三省交界處,在感覺不到時間流逝的平和安適的小鎮度過了他的童年,這片家園孕育出了他靈秀山川般的才情,純美樸素的鳳凰小城又賦予了他柔順多情的個性。後來他選擇了離開家鄉,向著軍隊,向著社會,向著北京出走,沉沉浮浮多年後,他從地地道道的“鄉下人”,終於有一天帶著濃重的文人氣質走上了文壇,他知道自己“開始進到一個使我永遠無從畢業的學校,來學那課永遠學不盡的人生了。”
這個青年人寫的新潮白話小說引起了胡適的注意,他很欣賞這個從湘西鄉下來的小伙子出眾的文學才華和捕捉生活瞬間的敏銳能力,他認為這樣的人才不作講師是可惜了些。讷讷的沈先生萬萬沒有想到,他就是在那所第一次授課的學校,邂逅了與他結了一生善緣並攜手相伴終老的“黑鳳”—張兆和。大概是張兆和清麗脫俗、高雅中又不失質樸純真的氣質讓沈從文一見鐘情,像波濤一樣洶湧的愛,隨即就讓這個年近三十的潦倒書生陷人了愛河,這叫人無力掙扎的情愫瞬間就沒過了他的胸口。只是盡管沈先生的情書寫得很勤快,但作為學生的張兆和只是用冷冷的沉默來回應這一切。
後來“愛情大使”胡適聽說了此事,便表示要幫助沈從文解決難題。1930年一個夏日的午後,胡校長把羞澀腼腆的張兆和約到了客廳裡。剛一見面,胡校長就大誇沈從文是個天才,是中國小說家中最有希望的。張兆和對胡適講:“沈先生給我寫這些信不好!”胡適笑著回答道:“有什麼不好!我和你爸爸都是安徽同鄉,是不是讓我跟你爸爸說說你們倆的事?”張兆和被胡適講得臉通紅,說:“不要講!”胡適很鄭重地對她說:“我知道沈從文頑固地愛著你!”待得知了張兆和的態度後,胡適才緩和了語氣,只是為沈從文歎了口氣,說:“社會上有了這樣的天才,人人應該幫助他,使他有發展的機會!”

那時被愛情折磨得近乎瘋狂的沈從文,繼續一封封接連不斷地寫情書,有時說甘願為張兆和變成瘋子、傻子和奴隸,有時又揚言要為情而亡。在1931年6月的一封情書中他寫道:“愛情使男人變成傻子的同時,也變成了奴隸!不過,有幸碰到讓你甘心做奴隸的女人,你也就不枉來這人世間走一遭。做奴隸算什麼?就是做牛做馬,或被五馬分屍、大卸八塊,你也是應該豁出去的!”
沈從文锲而不捨的追求,最終打動了張兆和堅如磐石的心。這個鄉下人硬是憑著一股韌勁,找到了屬於自已的幸福。在登門拜訪過張家父母後,沈從文去信給張兆和說:“如爸爸同意,就早點讓我知道,讓我這鄉下人喝杯甜酒吧。”待得到了父親的欣然允諾後,張兆和立即拍電報給沈從文:“鄉下人,喝杯甜酒吧。”喝甜酒在湘西的風俗裡就意味著成親,這樣的電報大概只有沈從文才會看得懂,也大概只有在他的家鄉鳳凰,才能喝到這纏綿中略帶傷感的甜酒。
時光荏苒,一個從沱江邊出走當兵的毛頭小子,在多年後,變成一位讓人敬仰的學者和文豪,這位儒雅親切的長者在故土輕輕落下了句號。回到家鄉的沈先生在《燭虛》一段文字中流露的倉皇、孤寂與感傷,也同先生一起歸掩到了那抔淨土之下。
“我需要清靜,到一個絕對孤獨環境裡去消化消化生命中具體與抽象。最好去處是到個廟宇前小河旁邊大石頭上坐坐,這石頭是被陽光和雨露漂白磨光了的。雨季來時上面長了些綠絨似的苔類。雨季一過,苔已干枯了,在一片未干枯苔上正開著小小藍花白花,有細腳蜘蛛在旁邊爬。河水從石隙間漱流,水中石子蚌殼都分分明明。石頭旁長了一株大樹,枝干蒼青,葉已脫盡。我需要在這種地方,一個月或一天。我必須同外物完全隔離,方能同‘自己’重新接近。
黃昏時聞湖邊人家竹園裡有畫眉鳴啭,使我感覺悲哀。因為這些聲音對於我實在極熟習,又似乎完全陌生。二十年前這種聲音常常把我帶向高樓大廈燈火輝煌的城市裡,事實上那時節我卻是個小流氓,正坐在沅水支流一條小河邊大石頭上,面對一派輕波做白日夢。如今居然已生活在二十年前的夢境裡,而且感到厭倦了,我卻明白了自已,始終還是個鄉下人。但與鄉村已離得很遠很遠了。”
最終,沈先生還是帶著他彩色的夢境,躲進了1902年12月28日他來到人世第一聲的啼哭裡,躲進了青山秀水的童年記憶裡,也許關於那裡的記憶的一切,才是他永遠安寧和幸福的庇護所。
旅游貼士:
到達:
在文化廣場的石板路入口處買好門票後可以先去距離比較近的沈從文故居,不多遠看到中營街的指示牌後一直向裡走就到了。
游覽時間:
導游講解的時間是10分鐘左右,游覽時間是20分鐘左右。
繼續游覽:
出了中營街,走入對面那條名為文星街的小巷子,不遠處便是曾經的民國總理熊希齡的故居。
旅游手記:
1.可在舊居的書店購買沈先生的著作,這裡每一本書上,都蓋有“沈從文故居留念”的紀念章.即使沒有買通票,不想進入故居,仍然可以在這裡購買蓋有紀念章的沈從文作品。
2.從故居出來後,還可以去左手邊的鎮竿張氏姜糖買些姜糖嘗一下,這裡的姜糖與外面的比口味要獨特濃郁得多,只是價錢偏貴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