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漲潮落納水溪
日期:2016/12/16 18:04:38   編輯:古代建築在利(川)沙(溪)公路26公裡—27公裡處,有一個群山環抱的小小古鎮。一條環繞古鎮的河流,匯聚了四面八方的山溪水,穿過龍橋奔湧而去,這裡就是納水溪,屬利川市涼霧鄉納水村。
初冬,我徘徊在這個風雨滄桑的古鎮上,看到了建造於明朝時期的土司衙門、天主教經堂、商貿老街、關廟戲樓、地主莊園和紅三軍軍部舊址,觀賞了龍橋下邊懸崖峭壁上那些神秘的洞群。一邊欣賞旖旎的自然風光,一邊細聽幾位古稀老人講述納水溪古鎮的歷史傳奇和風物變遷。
明清建築風格使古鎮獨具特色
納水溪古鎮面積不足0.5平方公裡,建築整體布局有序,建築品類較全。從上場口到幺店子,順溪流的彎度排列300多米長的街道,屬於商貿區;從街道中間往後縱向排列著戲樓、廟宇、教堂和官府衙門,屬於政治文化區;兩邊是分散的四合院落,屬於民居區。
老人們介紹,古鎮早年有民居、廟宇、戲樓、天主教堂、集市、店鋪、作坊、望碑、亭台等。古鎮的房屋大都是明清時期的木結構建築,一般為五柱二騎(5根柱頭有3根落地)、七柱二騎(7根柱頭有5根落地)或十一柱、四列三間的穿斗式梁架。當時,民居房屋的高度一律不得超過土司衙門的高度,被限制在一丈一尺八寸以內。衙門、廟宇、天主教堂建築都是四合院,民居大都是正屋兩頭配有廂房的撮箕口院落。集市的街道最初是封閉式的,兩邊屋檐抵屋檐,中間一條笕槽排水。後來,鹽道帶來了古鎮的商品流通,這種封閉式街道由於光線太暗,不適應古鎮的商業發展,於是,人們對街道房屋進行了拓展升高,將兩邊的檐口縮短,臨街一面裝上活動板壁,可以卸下作店鋪,臨河一面是吊腳樓,樓上的窗戶既可采光,又可供觀賞納水溪和對山的風景。
古鎮的建築,無論是廟宇、教堂、衙門、街道,還是富裕人家的院落,都采用多種雕刻技藝進行裝飾,如花格窗、雕花枋匾等。關廟是納水溪古鎮最具有代表性的建築,由山門、戲樓、大殿、廊樓、廂房構成,建築面積約4畝。廟宇的瓦脊和檐角高翹,老遠就能望見雄奇壯觀的景象。巍峨的大殿可容納好幾百人,正殿上懸掛著“忠義參天”匾額,殿裡供奉著劉備、關羽、張飛的塑像,兩旁龍頭高昂,4口洪鐘、4面大鼓奏響時,更是平添了關廟的威風和氣勢。大殿對面戲樓的亮柱、柱礅、梁、枋、窗雕刻裝飾精致華麗,兩邊廊柱上臥著一對口含繡球的雄獅,形態栩栩如生。
鎮上的人們感到痛惜的是,天主教堂在大辦食堂的年代被拆毀,如今,只留下增設在土司衙門裡的經堂。關廟戲樓的雙獅、廟宇上的角鳌以及其他建築雕刻裝飾藝術品都在“文革”期間被拆毀、焚燒,大殿先被改成大禮堂,後被拆建成學校、村委會辦公室。
以木房建築群為主的古鎮,一般都是浴火重生的,可是,納水溪古鎮存在了幾百年,沒有發生過一場大的火災。街上一些老年人說,這與納水溪的地脈有關,因為水火不相容。這種解釋雖無從考證,但這個現象的確是納水溪的一奇。
歷史風雲際會,在古鎮演繹多少傳奇
數百年來,納水溪古鎮一直是當地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明朝時期,鎮上設有土司衙門,歸屬忠路宣撫司。當時,古鎮上的土司權力至高無上,在這個衙門審理的案子不需上報,可自掌生殺大權。古鎮下場口那座3米多高的石碑,就是懸首示眾的“望碑”。清雍正十三年“改土歸流”後,在古鎮上設鄉公所,民國設聯保,解放後,設立過區公所和人民公社。解放前,古鎮上除了行政機構,還有神兵、袍哥、姊妹會等社會組織。其中,由袍哥大爺張炳南的大老婆夏大姐牽頭組織的姊妹會,在鎮上主持紅白喜事,調解糾紛,打抱不平,很有威信。姊妹會從1927年興起,到解放初期才解散。
鎮上84歲的楊序理老人和其他幾位長者仍然清楚地記得有關紅軍和神兵的那些往事———
從1928年11月到1934年4月,賀龍率領紅軍十進十出利川,所到之處,至今還保留著一些史跡和民間傳說。在納水溪古鎮關廟的大門上方,有一塊“紅三軍軍部舊址”的牌子,關廟戲樓上,也有關於紅三軍在納水溪活動的簡介。
1933年10月20日,賀龍率部隊到納水溪召開群眾大會,宣傳中國共產黨的主張和中國工農紅軍的政策、紀律,並將大地主黃開來的糧食和其他財產運到關廟,挨家挨戶分給了貧苦農民,還給特別貧困的農民楊方吉分了一床棉絮(現保存在湘鄂西蘇區革命歷史陳列館)。納水溪有9位青年農民參加了紅軍。
唐永樹老人回憶說,當天晚上,部隊駐扎在關廟,賀龍帶幾個紅軍來到他家客棧走訪。唐永樹的父親唐玉山起先不曉得紅軍是啥子隊伍,心裡有些害怕。賀龍一邊向唐玉山宣傳紅軍的政策,一邊向他了解當地的情況。唐玉山見這位大胡子男人說話很和氣,完全不像那些棒老二的搞頭,才放下心來。做飯之前,唐玉山給賀龍一行人每人燒了一個包谷,可是賀龍硬是要給了錢才吃。第二天一早,賀龍一行人把唐家客棧打掃得干干淨淨才離開。
在利川神兵風起雲湧的年代,納水溪先後有100多人參加過神兵,其中有5人擔任過大小頭領。民國八年(1919年),納水溪神兵參與攻打利川縣城,經過三天激戰,將欺壓百姓、激起民怨的軍閥藍天蔚趕出了利川。
1937年冬,國民黨利川縣政府派員到納水溪,准備第二天把經過訓練的40多名壯丁解到縣裡。當晚,張全知帶著100多人,手持梭镖、火槍、短刀沖進關廟,把壯丁全部營救了出來。
據《利川文史資料》第三輯記載,納水溪青年農民張全知跟隨賀龍的隊伍轉戰利川、鹹豐一帶,並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後來,張全知回到家鄉。這次營救出壯丁後,大家推選他當了神兵大隊長。
1938年春,縣政府組織地方武裝清剿神兵,懸賞捕殺神兵大隊長張全知。張全知逃到他的舅舅、沙溪區區長黃禮德家中避難。舅舅給張全知指定了逃跑的路線,叫張全知連夜出逃。其實,張全知的舅舅已經安排殺手埋伏在路上,夜深人靜,毫無防備的張全知行至沙溪芋頭灣被殺害。黃禮德將張全知的人頭交給駐扎在納水溪街上清剿神兵的政府軍隊,領賞200塊大洋。隨後,又抄了張全知的家,把張全知懷孕的妻子王冬蓮到街上,嚴刑拷打致大出血而死,還將張全知的人頭懸掛在古鎮下場口“望碑”上示眾。
繁榮的經濟孕育繁榮的文化
清朝鹹豐初年實行“川鹽濟楚”,納水溪古鎮成了運鹽大路上的一個驿站和商品集散地。從這裡北上,經過官屋基、利川到四川;從這裡南下,經過鹹豐、來鳳到湖南。南來北往的客商、鹽夫和源源不斷的物流,促進了古鎮商業的發展。
在300多米長的街道上,聚集了幾十家店鋪、客棧、搾油坊、織布作坊和染坊,還有買賣糧食的斗市、牲畜交易市場等。街上開織布作坊的有7家,屬於來料加工型作坊,每天可織布130米左右。當時,古鎮上的織布加工業基本形成了棉花販運、紡線、織布加工、布匹銷售的社會化分工。古鎮上的40多個常住戶,只有4戶人家靠種田為生,解放後“土改”劃成分,絕大部分居民不是地主、富農就是手工業者、小商販。
古鎮經濟的發展也帶來了文化的繁榮。解放前,鎮上就在關廟裡辦有學校,共6個教學班,解放後最多時達到17個教學班。從古鎮學校走出去當干部、教師、工程師的不下100人。
納水溪古鎮最繁榮的是戲廟文化。關廟裡的戲樓是人氣最旺的地方,逢年過節必唱戲,每逢廟會必唱戲。開始是唱地方戲,後來鹽道促進了文化交流,戲樓裡也引進了湖南的花鼓戲和四川的“人大戲”(川戲)。據說有一年,人大戲連續唱了好幾個月。解放後,戲樓成了群眾文化活動的舞台,鎮上人演唱的革命樣板戲還在公社匯演時拿過獎。
聽街上一些老年人說,如今戲樓已經有七八年沒演過戲了,但人們還是經常到戲樓前打望,懷念那些逝去的歲月。
教會文化也是古鎮歷史文化的一個重要方面。明末清初,鎮上就有了關廟,興起了廟會,清朝光緒年間,古鎮上又建起了教堂,西洋天主教文化與本土佛教文化在古鎮上碰撞,讓古鎮上的人們開了眼界。教堂裡傳出的誦經禱告聲,廟堂的晨鐘暮鼓在山谷裡回響,還有古鎮上空袅袅升起的香燭青煙,使古鎮沉浸在濃濃的教會文化的氛圍中。
說起納水溪古鎮的興衰,街上居民多數認為,古鎮的興衰與交通息息相關。
隨著國家經濟社會的發展,公路交通取代了人行古鹽道,車輛運輸取代了人力運輸。納水溪處於不通公路的邊緣地帶,政府所設機構、相關部門和學校先後北遷到兩河口,青壯年勞力紛紛南下打工,只有老人和孩子留守在古鎮上。
但正是由於交通閉塞和一些老年人的堅守,才使古鎮的老建築以一種自然的狀態保存了下來。
2006年,利川至沙溪通鄉油路從古鎮背後經過,最近,從納水溪到元寶鄉桃園中心村的斷頭公路也開工了。隨著納水溪不通公路歷史的結束,一幢幢鋼筋水泥混凝土平房正在改變著古鎮的舊貌,交通給古鎮注入新的活力的同時,也給古鎮的保護帶來了挑戰。
在古鎮幾天的走訪和與居民的座談中,感受到古鎮人們既有對古鎮衰落的無奈,又有對古鎮保護利用和發展的殷切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