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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T】瑞士設計師的中國老宅修復記,沒有設計才是真正的設計

日期:2016/12/14 11:40:49      編輯:中國古代建築

陽朔山間鄉下,曲折鄉村小路、青綠水稻田園、古樸老舊房子……

 

 

 

在這幅優美的水墨畫裡,藏著一家民宿,它叫瑞華庭院,和其它古樸民居一樣,未曾粉黛、未經雕飾,安靜的定格在陽朔舊縣的畫面裡。

 

 

 

馬頭牆、青磚黑瓦、坡屋面、通透院落、跑馬樓、七級台階……一切都是原有的味道。而這也正是設計師要向游客傳遞的信息,就是讓你真的住進一個老房子裡,或許沒有設計才是真正的設計。

 

 

 

我們經常感慨,設計師有一雙化腐朽為神奇的手,但實際上,這一切都來之不易,艷麗背後堆疊著無數苦逼的故事……

 

 

 

 

 

期許修復這些偉大的老房子
--因緣中國、際會陽朔、遇見尼子--

 

 

 

(瑞華庭院的設計師Franca)

 

她叫Franca,是位來自瑞士的建築師,2010年隨丈夫一起來到中國學習漢語,給自己取了個中文名“方蘭”。一家人對“中國式”生活有著超乎尋常的喜愛:和街坊鄰居們坐在門口聊天、吃著胡同裡的煎餅果子或陝西涼皮是件非常美妙的事情;“旗袍是女性最理想的裙子”、“開裆褲是中國媽媽和奶奶們的偉大發明”,而“涼皮和朋友做的糖醋排骨”甚至比其它中國文化更加“引人入勝”。

 


(Franca可愛的小寶寶與瑞華庭院)

 

與其說Franca遇見瑞華庭院、主人尼子是機緣巧合,不如說是上天注定的安排。她告訴我,當時正陪著父母在廣西陽朔舊縣旅行,遇見了一幢破敗不堪的老建築(現在的瑞華庭院),出於職業敏感,她被這幢傳統桂北民居的獨特建築魅力深深吸引,高挑的大門、厚實的牆體、精美的雕花窗格、成體系的排水通道、木質的跑馬樓(在雨天,人們可以在跑馬樓中穿行而不用濕鞋;在二樓行走時,可以不下樓就到達所有房間)以及正房的七級的台階……遙想200多年前的兩廣總督家宅、解放前抗日名將黎行恕將軍舊宅以及眾多名貴字畫、瓷器、家具,現如今早已隨著殘垣斷壁煙消雲散。

 

 

(斷壁殘垣,瑞華庭院的原貌)

 

 

(野草叢生的庭院,木質的跑馬樓)

 

巨大的反差讓Franca暗自神傷,她用相機記錄著這些建築殘損的美麗,希望有一天能有機會修復這些老房子,賦予它們新生、再現當年輝煌。

 

 

 

(雜草生長在高挑的門樓上,青苔爬滿了牆壁)

 

那次旅行,Franca還結識了這幢老建築的主人——尼子,一個有著強烈鄉村情懷的人,一個寄希望於在鄉村隱居的都市人。然而,旅途匆匆,並未做過多交流。回京後,當得知尼子正在尋找一位可以讓她圓夢的建築師,於是乎便去了封郵件;豈知中國人不習慣用郵箱,遲遲未有回復,後來在朋友勸說下發了條短信,終於得到回應。相“見”恨晚,簡單溝通理念和想法之後,尼子便決定將庭院交給她負責,並立即訂了兩張去陽朔的機票……於是乎才有了後來的瑞華庭院。

 


(Franca發給尼子的郵件)

 

更有趣的是,Franca和尼子彼此在北京一直住著同一個小區,之前從未有過交集;也許這就是冥冥之中的緣分,讓兩個北京的陌生人在陽朔成為親密無間的伙伴。

 

 

 

 

 

做老房子就是要保留它原有的味道
--老房子的一切都是寶,都應該被善待--

 

 

 

 

 

|| 沒有所謂的西方建築理念,時代差異比地域差異更重要

 

 

 

 

在Franca眼裡,其實並沒有什麼所謂的西方建築理念,很多東西是相通的,地域差異造成的建築區別在中國和歐洲內部都存在。比如房子的層次,中國偏向於將庭院藏在裡面,歐洲喜歡嶄露在外面……這一切都取決於當地的氣候、原材料、和人的生活習慣。

 

 

 

 

 

然而,比地域差異更為重要的是時代差異,她對這種差異十分敏感,一方面對那些散落在民間的、珍貴的、卻岌岌可危的老建築持以極高的敏感度;另一方面,人們的生活習慣也會隨著歷史的前進而變化,過去與現代存在差異。這跟她作為一名瑞士人沒有太大關系,比如舊縣老建築,由於年代久遠,沒有人知道具體的原貌,當地人的描述也很模糊,最後還是需要她自己慢慢地去理解房子。

 

|| 建築是最好的歷史語言

 

 

 

老房子能為我們講述這裡的歷史,包括曾經居住在此的人們和他們的生活,這也是她喜愛建築和老房子最主要的原因。我們不必翻書,僅從建築上就能讀到這些歷史,它們被印在了這些石頭上。比如說,瑞華庭院這一帶的房子,是介於戰爭防御工程和美麗的稻田之間的一道過渡。在沒有戰爭威脅的今天,這些帶著箭孔的土磚依然述說著當年的戰事。“老房子比我們的年齡大太多了,你能感受到這種歲月的沉澱。”

 

 

 

(瑞華庭院與青山稻田相依,景觀與農業共存)

 

“文化保護不應局限於建築,還應保護整片區域的景觀,因為景觀和農業都是文化的一部分。” 瑞華庭院前面的稻田和舊縣的老建築享有共同的歷史價值,因為戰防的建築立牆前需要開闊的空間,過去的居住者需要瞭望自己的領土。因此,Franca極其反感政府的公園建造規劃和假灰磚裝飾村莊等“十分荒唐”做法,也許是出於其他的考慮,但不能因此拿新的東西來遮蓋過去的、真實存在過的事實。

 

|| 建造民宿只是結果,更重要的是傳承保護理念

 

 

 

在改造瑞華庭院過程中,她們始終在向工人們傳遞一個理念:老房子的一切都是寶。那些看似無用的木頭、花窗,都一片片撿起來,告訴他們“我們非常重視這一切”。但還是很遺憾,一些老的東西在我們手中消失了。剛來院子時,還有4個花窗,雖然有2個已經很破了,她讓工人取下收好,但他們都不肯。在他們眼裡,這些物件“可以沒有”,“這些破東西有什麼用呢”。

 

 

窗格雖已破舊,但依然可以看出的精美的雕花)


(堆著的老木頭,未來將是瑞華庭院的“伙伴”)

 

這是一個緩慢的過程,觀念的融合十分困難。也許直到院子修復完了,他們也還沒明白“這些奇怪的城裡人,要那些破東西干什麼”。再比如,尼子和Franca請了一個70多歲的老木工(他的爺爺就是這座房子原來的建造者),幫忙修復大門的屋頂,最後被刷成了金色(他覺得特別好)。這讓她們苦笑不得,也許“一切都是最完美的”;這句話慢慢成了她們的口頭禅,因為像當地的風俗習慣,很多東西很難去改變。

 

|| 每座老房子都應該被善待

 

 

 

在建設瑞華庭院的過程中,Franca始終堅持原來的東西都很美。我們看不到什麼新設計,所有的都是老的,但是你能感受到原來那種安靜的空間。

 

 

(瑞華庭院的過渡空間)

 

她特別喜歡瑞華庭院中的過渡空間——從室外空間進入屋中都會有一個很高的前廳,越往裡走,房間會越小,這種空間的銜接和緩慢變化的層次感,會領著你徐徐深入,讓人感覺很舒服。

 

 

 

也許有人會說,“這只是翻修舊房子,根本沒有所謂設計!”但在她看來,每個建築項目,尤其是修復項目中,建築師的工作是讓已經存在的、原有的東西熠熠生輝,而不是加入太多自己的新設計。這期間,曾有人建議“5號院的屋頂應該和4號院一樣,或者2號院的屋頂應該做的和陽朔的其他房子相同”,但她總是say “NO”,所有房子都應該保留它自己的特色,正是這一個個小特點才造就了瑞華庭院整體的豐富變化。

 

 

(不一樣的屋頂構造)

 

|| 時間、心思付出和收獲是成正比的

 

 

 

對於古建築修復改造,Franca認為有一點很重要,就是思考房子的特點和設計師面臨的現狀。也許這就是瑞士人或者西方人做事極致專注的獨特之處,而這也是我們中國設計師所需要的一種精神。

 

 

 

站在“瑞華庭院”的廢墟裡,Franca審視著這座老房子的每個角落,一磚一瓦一柱一梁。根據她以往的經驗,總是將這一步放在具體測量時才執行,因為要想將房子的現狀精准地畫出來,必須先了解房子的構造。“只有當你完全理解了一座房子,你才可以用適合它的獨特方式去改造它”。

 

 

 

她認為,將自己喜歡的設計方法強加給建築是錯誤的。雖然積累的設計案例能給予靈感,但我們必須為每座建築尋找它獨特的信條。這就是要花時間的原因,但這種付出與收獲是成正比的。

 

 

 

 

 

一切其實很難
--這裡人做事永遠都是“也許”“還可以”“也湊活”--

 

 

 

 

雍容淡雅背後,辛酸歷歷在目。在這裡,做事的人總是對你說“也許”、“大概”、“還可以”、“也湊活”,而這對於一個習慣於“1加1一定等於2”的瑞士人來說,太難了。據Franca介紹,瑞華庭院改造的最大難題就是與工人們的溝通。

 

|| 開始的對抗----“這個外國人好麻煩”

 

 

 

在瑞士,工人們都是按照圖紙進行施工,而在中國,農村蓋房子全憑經驗,工人們根本不看施工圖,Franca每次在工地巡查時都會發現差錯。

 

 

 

比如在砌帶窗框的新牆時,她將壘磚方法落到圖紙、具體到每塊磚的布置和尺寸,但結果每個工人砌的牆都有偏差,前牆窗框位置的水平線比後牆矮,最後只能改變窗框的大小。當Franca生氣地指出來時,卻被工人們毫不在意地撂下一句“那個地方的某個材料沒有了,我們就自己改了。”她感到太不可思議了,“如果在瑞士,工人們一定會打電話問設計師的意見,而不是自行修改。” 

 

 

 

還有一次,Franca發現工人砌的牆斜了,指出時卻被回應“沒有關系,捶捶就好”,在堅持要把斜牆推掉後,工人們便嘟囔著“這個城裡的女人好煩”、“你們外國人搞不懂我們中國人的房子”、“這樣可以了,這裡不是你們瑞士,要求沒有那麼高” 。

 

 

 

|| 逐漸的理解----“可以的,但是你這樣要求我們會做得慢”

 

 

 

類似的沖突時常發生,但Franca最終還是適應了“中國設計師”的身份。在這裡,一切皆有可能,任何事情都會發生,設計師的要求和標准都是扯淡,最終決定權在於工人的要求和標准。

 

 

 

她開始適應著“遇雨躲雨,遇風躲風”的農村工人,做好隨時出差錯的心理准備,並耐著性子讓他們返工;而工人們也慢慢發生轉變—— “好吧好吧,我們做,做不好不要說我們” 。

 

 

 

她試著思考工人們的心理狀態、摸索和工人們更好的“合作”方法——到工地先發煙,和工人們一起吃飯、一起喝酒,甚至搬到工地上住。雙方的合作逐漸變得順暢起來,工人們也開始覺得“這個外國人好厲害,這麼會蓋我們中國的房子” 。

 

 

 

|| 最後的喜和感恩----“我們的水平都提高了”

 

 

 

隨著瑞華庭院的建成,起初只會說“也許”、“大概”的農村工人竟然也會謙虛地說,“你覺得我們做得好,不嫌棄我們就可以了”, “方蘭人很好,教會我們很多,水平都提高了”,“這個房子碰到方蘭,好有福氣” 。

 

 

 

 

 

一切又水到渠成
--尼子,不可以;尼子,你不要催我--

 

 

 

 

在與庭院主人尼子聊Franca的時候,話語間能明顯感受到一種滿足感。確實,遇見Franca,是尼子圓夢鄉村的幸運,當然也是這幢老房子的福氣。

 

 

 

“她是一個能理解老房子的人”。陽朔舊縣是尼子圓夢的地方,她自然希望把所有美好的東西和要做的夢都放進去。與中國設計師各種效果圖、各種PS美圖不同,Franca特別嚴謹,一件事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Franca做的模型)

 

“她經常否我,這是我最喜歡Franca的地方”。對於尼子提出加高屋頂放置更多客房的要求,Franca總會說,“尼子,不可以。這樣一來,很漂亮的屋頂就沒有了;有些夢放在這裡並不適合,尊重這所房子能給你一個雖然不是最美的,但卻是最好的夢。”就是這種嚴謹和堅持,為尼子所感動。

 


(Franca的一家)

 

“不能催她,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東西”。Franca不喜歡被催,每天只工作八小時,其余時間則用來休息、娛樂和陪伴家人,這是瑞士人的習慣,她不願意改變。我想,這大概也是尼子和Franca相互吸引的一個原因吧——尼子希望借瑞華庭院告訴急於奔命的人們停下腳步感受生活,而Franca又是如此會享受生活的人。

 

 

 

 

 

重建一幢老建築,只為尋訪舊時光
--瑞華庭院,遇見Franca是一種福氣--

 

 

 

 

Franca就是這樣,她喜歡真實的、有年代感的舊物,認為原來的東西都有一種獨特的美感;她不在意自己做的東西是否夠“炫”,她認真思考每一處細節、理解一磚一瓦與它們對話、善待每一座建築,只希望讓已經存在的和曾經的,還原它原有的美麗。

 

 

 

最後落成的“瑞華庭院”,Franca很自信,盡管有些細節她仍不十分滿意,但她認為最重要的是能給這所座房子帶來新的生氣,她做到了。 “和那些打著‘老房子’名號的新房子相比,這是一座真正的老房子,保留了歲月的痕跡,住進來的人們能夠真正感受到多年前的生活氣息、體驗到清朝鄉紳們原汁原味的生活。”

來源:旅課草堂(公眾號:lvke_caotang),本文已獲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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